多尔衮与阿济格自然也在人群中,一同进入帐内。
榻上的皇太极半靠着,气息虚浮,他微微眯着眼,打量着帐内诸将的神色。
他想要确认,自己在“昏迷”的这段时间,军中权力是否出现了异动,尤其是手握重兵的多尔衮兄弟,有没有借机揽权。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帐内每一个人。图尔格等宿将神情恭敬,带着真切的担忧;其余将领也都垂首肃立,秩序井然,并无丝毫骄横或异样的神色。
就连多尔衮,也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面沉如水,看不出有任何僭越的举动。
看到这一幕,皇太极心中悄然松了一口气。局势还在掌控之中,并没有出现最坏的情况。
“臣等参见皇上,恭请圣安!”
随着图尔格一声高呼,帐内甲胄摩擦声“哗啦”作响,所有王公贝勒齐刷刷地跪倒在地,行了大礼。
皇太极这时才睁开眼,看向众人说道:“都……起来吧。”
“谢皇上!”
众人应声起身。
就在此刻,阿济格悲愤开口:“皇兄!臣弟有话要……”
皇太极看着情绪激动的阿济格,知道绝不能让他把话当众挑明,那样将逼得自己毫无转圜余地!
“十二弟,不用说了!”他猛地抬手打断,同时挣扎坐起,气息急促,“朕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现在就下命令,为十五弟弟报仇。
传朕旨意!全军整备!明日清晨,朕要御驾亲征,踏平独石口,活剐了夏明林,为我弟报仇雪恨!”
阿济格闻言大喜,激动吼道:“皇上圣明!臣愿为先锋,誓要亲手拧下夏明林的脑袋,祭奠十五弟!”
皇太极假装赞许的看着他沉声道:“好!不愧是朕的好弟弟!朕便与你并肩……”
话未说完,他剧烈咳嗽起来,目光似无意地扫过图尔格。
图尔格与皇太极君臣多年,只一瞬间便领会了圣意。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心疾首地高呼:“皇上,万万不可啊!英亲王,您也糊涂了吗!
皇上龙体如此虚弱,如何亲征?豫亲王大仇固然要报,可皇上的万金之躯,才是我大清的擎天之柱啊!”
这番话,瞬间点醒了众将。目光齐聚于皇太极苍白如纸的脸上,帐内顿时哗然!
“图尔格将军所言极是!请皇上以龙体为重!”
“此时出兵,实为不智,请皇上收回成命!”
一时间,劝谏之声此起彼伏。
而多尔衮自始至终,只是冷眼旁观。
就在皇太极开口打断的那一瞬间,他就明白了,皇太极果然是不打算去报仇了!但皇太极已经牢牢掌握了主动权,现在与他正面硬刚,绝非明智之举。
于是,他选择一言不发地看着皇太极表演,等着这场大戏落幕。
皇太极将多尔衮的沉默尽收眼底。这位十四弟心中另有盘算。
但现在首要的是稳住大局。至于多尔衮……待稳住大局后,自有计较。
心念既定,下一刻他颤抖地伸出手指着图尔格,目眦欲裂:“朕的亲弟弟尸骨未寒!
你却让朕苟且偷生?!朕若不能手刃仇敌,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说着,他作势欲要挣扎下床。
“皇上息怒!”
“请以江山社稷为重啊!”
更多将领哭喊着跪倒,用人墙阻住去路。
皇太极被众人环绕,看着所有人都站在了自己这边,知道时机已经成熟。
他仿佛被彻底抽干了所有力气,身子猛地一软,颓然倒回榻上,仰天长叹:“也罢……是朕无能!
是朕这不争气的身子,拖累了为十五弟复仇的大业啊!
但这笔血债,朕一刻也不会忘!待大军准备万全,朕必亲率尔等,踏平独石口,为我弟报此血海深仇!”
风波至此,已然平息大半。
但皇太极知道,还差最后一步,必须稳住最关键的人。
皇太极便咳嗽了几声,挥了挥手:“朕有些乏了,你们都先退下吧。十四弟,你留下,朕有话对你说。”
“喳!”
众将躬身行礼,鱼贯退出御帐。
图尔格等老将临走前,看了看皇太极,又看了看多尔衮兄弟,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随着人流退了出去。
很快,帐帘落下,偌大的御帐内只剩下兄弟二人,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他伸出手,朝着多尔衮招了招。“十四弟,你……到朕跟前来。”
多尔衮依言上前,在榻边恰到好处的位置站定,微微垂首。
皇太极见多尔衮上前直接说道:“十四弟,这里没外人,朕与你,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明白人,自然清楚,贸然浪战,对你我,对大清,有百害而无一利。
朕可以向你承诺,待时机成熟,朕便任命你为主帅,全权负责踏平独石口一役。届时,如何进军,如何破敌,皆由你一言而决。”
多尔衮闻言,缓缓抬起头,直视着皇太极。
“皇兄的承诺,臣弟感念。”多尔衮的声音低沉,“但若无一个确切的时间,臣弟即使有心压制,也恐难以服众。”
皇太极见有的商量便直接问道:“所以,十四弟,你想要什么?”
多尔衮毫不犹豫,直接说道:“臣弟要皇上下旨下次南下由臣弟出任主帅!”
“这样,臣弟才能压下军中的怨言,并说服阿济格。”
皇太极眯起了眼睛,盯着多尔衮,思考了片刻之后说道:“好。朕承诺你,下次大举南下,你多尔衮,便是三军主帅,总领大军!”
皇太极抬起手,指着多尔衮:“但你必须立刻安抚住军心。”
多尔衮闻言直接单膝下跪应道:“喳!臣弟遵旨!今夜起,军中绝不会再有任何怨言!”
皇太极满意地点了点头,身体放松了下来。
“很好。朕乏了,退下吧。”
“臣弟告退。”
多尔衮转身离开了御帐。
帐帘刚刚落下,多尔衮还未完全转身,阿济格就已从旁急步上前。
十四哥!皇兄单独留你,说了什么?报仇之事……
多尔衮抬手止住他的话头,目光扫过远处尚未散去的将领们。
“回帐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