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托雅皱眉看着在地上发抖的耿氏，又看了看上首的恪战，想了想，到底没主动开口。
她觉得王爷好像并没有要对这个小格格发怒的意思。
果然，恪战摆了摆手，让耿氏站了起来。
“行了行了，别抖了”
“瞧你害怕的，爷还能吃了你啊。”
“你既然说都是你的错，那你跟爷说说，当时都发生了什么啊？”
耿氏悄悄抬了点头，观察了一下王爷的神色，待恪战看过来后，又很快把头低了下去。
“奴才不敢。”
这怎么敢说，当时宜福晋话里话外地看不起甘福晋，福晋也没反驳，摆明了想跟着看笑话。
甘福晋又为着骂福晋和宜福晋，阴阳怪气了一通永和宫的那位，这种事，借给她十个胆子她也没法说啊！
恪战笑了，小丫头还挺谨慎的。
“好了，爷保证，无论你一会儿说得话多么不恭敬，都恕你无罪。”
所以快说吧，他真得很忙的，那篇故事还没看完呢。
耿云珠定了定神，点头称是，又冲着福晋和两位侧福晋的方向各磕了个头，才直起身开始讲原委。
“奴才今晨来请安......福晋说.....想做些络子......奴才惶恐......之后甘福晋...宜福晋说......丢王爷的脸...”
宜修听到这儿，脸色僵了下，又很快掩饰了过去。
她倒是没想到，这小丫头的记性竟然这么好，字字句句都记得清楚。
她有些担心王爷会觉得她爱挑事，偷偷瞄了恪战一眼。
恪战倒是神色如常，没什么生气的样子，他早知道宜修心思深，又爱多想，喜欢吃醋又不说，私下里的性格算不上多好，只是在他面前喜欢做出端庄柔顺的模样罢了。
只是恪战并不在意，又不是在他面前发脾气，宜修就算再不安心，再惶恐，也不会对他说，只会努力在他面前表现出自己最完美的一面。
他自觉和宜修还是有些情分在的，更何况两人还有乌春，大多数情况下，恪战不会当众下她脸面，睁只眼闭只眼就算过去了。
可能宜修自己都没意识到，恪战对她的容忍度，其实要比她的长姐柔则高很多。
恪战能感受到宜修对他的依赖和爱恋，
虽然自己不觉得这种东西有什么用，也不可能回报宜修同等的感情，但不妨碍恪战因着这份真心，而对宜修更多些的宽容。
耿云珠还在继续说:“甘侧福晋就说......表姑母...额娘...德妃娘娘...”
说到这，她稍稍停顿了下，看到王爷没什么生气的表情，咽了咽口水，才敢继续说下去。
可一想到接下来要说什么，声音又忍不住抖了起来。
“然后，然后甘福晋又说，奴才，奴才出身上三旗包衣，贵人主子的母族，是...是下三旗的，又是，又是...两位福晋的表姑母...”
耿云珠简直要哭出来了，之后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长生天在上，如果她阿玛额娘知道有一天竟然能从她嘴里说出来这样冒犯主子的话，怕不是立刻就要一家三口以死谢罪了。
幸而恪战抬了抬手，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并让耿氏站了起来。
他已经大致猜到后面托雅说了什么让柔则和宜修这么生气了。
这话只她们几个女人听到就行了，再生气拌嘴，那终归是后院里的事儿，闹不出什么大风浪，可要是说到明面上，说到他面前，那就是大不敬了。
到时候不狠罚甘氏都收不了场，索性还是不要听了。
耿云珠松了口气，忙起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同时心里惊讶，
从前只听说甘侧福晋受宠，却不想王爷竟是如此喜爱这位福晋。
这么大的过失，眼看着竟也要轻轻揭过了，怪不得福晋和宜福晋两人都这么不喜欢这位甘福晋，厌烦忌惮的情绪都要摆到明面上了。
她之前一直百思不得其解，蒙古出身的甘福晋就算再受宠，也根本撼动不了两位同出乌拉那拉氏的满洲福晋的地位。
那这两位福晋到底为什么这么看不惯甘福晋呢?
现在她总算明白了，因为嫉妒。
无关地位不地位的，是因为王爷的心在她那儿，能在后院得到王爷如此明显的偏爱，谁都会忍不住去嫉恨她的。
耿云珠暗暗吸气，决定以后对着这位甘福晋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恭敬再恭敬些。
另一边，恪战叹了口气，看向甘氏，
“爷知道你向来不拘着规矩，胆子也大，可是都来王府这么久了，怎么还这么莽莽撞撞的?”
甘氏抿着嘴唇，起身朝着恪战的方向跪了下去，苗氏也紧跟着站了起来，看了看恪战，张口想要求情，却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怕惹了王爷更生气，只好也在甘氏身后跪了下来，声音细细地颤抖着:
“甘姐姐已经知道错了，请王爷息怒，宽恕她这次吧。”
甘氏低下了头，苗沅给她做得珍珠配蜜蜡的流苏贴在脸颊旁，带起了丝丝的凉意。
“都是妾身的不是，求王爷责罚。”
其实，在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她心里就已经后悔了，不该把德妃娘娘和王爷牵扯进来的。
之前，王爷在她面前提过两句那位娘娘，通过王爷的神情，她敏锐地察觉到永和宫娘娘和王爷的关系好似并不像外界传闻的那样母慈子孝，和睦温馨。
可是直觉归直觉，王爷也并没有在她面前表现过对永和宫娘娘的不满。
今日被宜修一激，她脱口而出的包衣身份，旁人只会觉得是王爷对永和宫娘娘不满意，在她面前表现了出来而已。
王爷宠爱她，她却总是给他惹麻烦。
阿沅总是劝她不要急躁，遇事要冷静些，她却一次都没听进去。
她总是这么不稳重，让别人为她担心，
甘托雅有些难过，眼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她直起身子，抬头看着恪战，大颗大颗的泪水挂在脸上，又落到天晴色的马甲褂子上，洇出一圈又一圈的水痕。
“王爷，您罚我吧。”
“无论您怎么惩罚我，我都不会有怨言的，我...妾决不会再犯这么蠢的错了。”
她看起来是那么的伤心，平日里那么活泼明媚的人，如今哭泣着道歉，语气里满是歉疚和难过。
恪战皱紧了眉头，头疼似的闭上了眼睛，他的心里也闷闷的不痛快。
其实早在甘氏跪下请罪的时候，他就已经心软了。
罢了，罢了。
那时的他想着，
这又不是什么大错，也没引起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她一向是这样大大咧咧咧的性子，想到什么就说了，自己又不是不知道，如今又做什么这么苛责她，平白让她这么害怕伤心呢？
只是女人家的吵嘴而已，甘氏，她也是受了委屈的，这次，就不追究她了吧...
这么想着，他几乎就要开口让甘氏站起来了。
可是，骤然间，一个想法闪过他的脑海，如流星般迅疾，却带起了阵阵惊雷声，将他就要出口的声音硬生生地遏止住了。
他是不是，有些太在意甘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