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柳河的晨雾裹着水汽,贴在水坝的竹笼上凝成细霜。阿福踩着湿滑的坝阶往上走,手里攥着根磨得光滑的木杆——这是用来检查木闸的,杆头缠着块麻布,能擦去闸板上的露水。他走到坝底的溢洪口,仰头看着两丈高的木闸,闸板是用硬松木做的,榫卯处还涂了层桐油,是他和三个老石匠花了三天才装好的。
“再紧半寸!”阿福朝坝顶喊,声音裹着雾传上去。坝顶的二柱听见了,立刻推着绞盘往回拉——绞盘是林玥设计的,用粗绳绕着木轴,四个人推比十个人抬还省力。绞盘“咯吱”转了两圈,木闸的缝隙渐渐变小,阿福伸手探了探,指尖刚能碰到闸板,满意地喊:“行了!这样水不会漏,开闸时也能拉得动!”
坝阶下,李老汉带着几个老农蹲在渠边,手里拿着小锄头,正清理渠底的碎石。渠水还没放进来,渠底铺着层细沙,是林玥让人从河边运的,说能减少水流对渠底的冲刷。“得把石头捡干净,”李老汉把块碎石扔进竹筐,“不然水流一冲,石头堵在分水口,下游的田就浇不上了。”
老农们跟着点头,手里的锄头动得更快。有个老农捡到粒发了芽的麦种,小心地放进兜里:“这是洪峰前掉的种,留着种在渠边,说不定能长出来。”
林玥和萧天奕赶到时,太阳刚爬过坝顶的了望塔。她穿着件浅青布衫,腰间系着块双鱼玉佩,是萧天奕昨天送的,说讨个“年年有余”的彩头;萧天奕穿着玄色常服,手里拿着张灌溉渠的分布图,上面用红笔标着三条支渠的走向,每条支渠旁都写着负责的流民姓名。
“都准备好了?”林玥蹲在渠边,摸了摸细沙的厚度——够三寸,正好能护着渠底。她又看向渠边的固土草,草苗已经长到半尺高,根须扎进土里,能挡着渠岸的土被冲走。
“都好了!”二柱从坝顶跑下来,裤脚沾着霜,却满脸是笑,“绞盘试了三次,木闸开关都顺,渠边的草也浇了水,就等您下令放水了!”
萧天奕抬手看了看日晷,晨光已经斜照在“辰时”刻度上:“那就开始吧。让下游的百姓离渠远点,别被水溅到。”
士兵们立刻沿着渠岸巡逻,提醒百姓往后退。阿福和二柱爬上坝顶,站在绞盘旁,流民和老农们都围到渠边,有的攥着麦种,有的拿着锄头,眼里满是期待。林玥和萧天奕站在坝阶中间,看着坝顶的木闸,晨光洒在闸板上,泛着暖黄的光。
“开闸!”萧天奕的声音穿过晨雾,清晰地传到坝顶。
阿福和二柱推着绞盘,粗绳被慢慢拉紧,木闸“咯吱”着往上抬。先是道细流从闸缝里挤出来,带着水汽溅在坝底的石头上,然后水流越来越宽,“哗啦啦”地涌进主渠,像条银色的带子,顺着渠身往下淌。
“水来了!”渠边的百姓欢呼起来,有的甚至跪下来,伸手去接渠里的水——这是他们盼了半个月的水,是能浇活农田、养活家人的水。李老汉蹲在支渠的分水口旁,看着水流进自己的田,浑浊的泥水渐渐漫过干裂的土块,他伸手摸了摸泥土,眼泪突然掉下来:“俺的田……活了……”
林玥走到他身边,递过块布巾:“大叔,以后这渠水会常流,您的田不仅能活,还能种两季麦,收的粮够您一家吃三年。”
李老汉接过布巾,擦了擦脸,笑着点头:“俺活了六十岁,没见过这么好的渠,没见过这么及时的水,多谢王妃,多谢王爷!”
水流顺着主渠往下淌,很快就到了第一个分水口。阿福早就守在那里,手里拿着块木板,用来调节水流的大小:“东头的田旱得厉害,多放些水;西头的田刚补种,少放些,别淹了苗。”他边说边调整木板,水流被分成两股,分别流进两条支渠,像树枝一样,往每块田延伸。
可刚到第二个支渠,就有人喊:“堵了!水流不过去!”
林玥和萧天奕立刻跑过去,只见支渠的拐弯处,几块碎石和杂草堵在渠里,水流被挡得打转,渠岸的土已经开始往下塌。二柱没等吩咐,就跳进渠里——水刚没过脚踝,冰冷刺骨,他却没顾上冷,伸手往堵口处挖:“快拿竹筐来!把石头装进去!”
流民们立刻递过竹筐,二柱把碎石和杂草装进筐里,阿福则在渠岸旁填土,用锄头把土夯实,防止继续塌方。没一会儿,堵口就通了,水流重新顺着支渠淌进农田,二柱爬上岸时,裤腿已经湿透,却笑着说:“没事了!以后俺每天都来检查,保证渠水畅通!”
林玥让人给他裹上件干蓑衣,又递过碗姜茶:“快喝了暖身子,别冻着。”她看着渠里的水,对萧天奕说:“得派专人维护渠岸,每天检查分水口和拐弯处,发现堵塞或塌方,及时处理。”
“我已经想好了,”萧天奕指着渠边的几个土坯房,“在主渠和支渠的交汇处设三个维护点,每个点派五个流民,由阿福、二柱和李老汉分别负责,每天记录水流情况和渠岸状况,每月给他们发两斗粮作为补贴。”
阿福和李老汉听了,连忙点头:“俺们愿意!不用发粮,能守着渠,看着田浇上水,俺们就高兴!”
中午时分,所有农田都浇上了水。站在坝顶往下看,三条支渠像银色的血管,把水输送到每块田,浑浊的泥土吸饱了水,渐渐泛出深褐,看着就有生机。林玥让人统计了灌溉数据:原本北境的耕地灌溉覆盖率只有30%,现在提升到了70%,下游的三千亩农田,包括洪峰中被淹的八百亩,都能靠渠水灌溉,按往年的收成算,今年的粮食产量至少能翻倍。
“该设立水利署了。”林玥对萧天奕说,“专门负责水坝、灌溉渠的日常维护,还有水费的收取——百姓按亩交少量粮食,作为维护的费用,贫困的家庭可以免交,用参与维护来抵。”
萧天奕点头,目光扫过身边的百姓:“水利署的署长,我觉得李大叔合适。您熟悉农田,懂灌溉,百姓们也信任您,您愿意吗?”
李老汉愣了愣,没想到会选自己,连忙摆手:“俺就是个老农,不懂官场上的事,怕做不好。”
“您不用懂官场,”林玥笑着说,“只要管好维护的人,确保渠水畅通,帮百姓解决灌溉的问题,就是做好了。水利署的人都是您熟悉的流民和老农,大家一起商量着来,肯定能做好。”
百姓们也跟着劝:“李大叔,您就答应吧!俺们信您!”
李老汉看着大家的眼神,终于点头:“俺答应!俺一定管好渠,管好水,不让大家失望!”
当天下午,水利署的牌子就挂在了坝边的土坯房上。房里摆着张粗木桌,桌上放着灌溉渠的分布图和维护记录册,册子上第一页写着“每日检查渠岸、清理堵塞、记录水流”,是林玥亲手写的。阿福、二柱和几个维护的流民站在桌旁,李老汉拿着笔,在记录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虽然字写得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很认真。
“以后俺们每天辰时来这里集合,分好工再去维护,”李老汉对大家说,“谁发现问题,就记在册子上,晚上一起商量怎么解决,好不好?”
“好!”大家齐声应着,声音里满是干劲。
林玥和萧天奕离开时,夕阳已经把渠水染成了金红色。百姓们还在田埂上忙碌,有的在补种晚麦,有的在加固田埂,有的在渠边种固土草,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二柱推着辆手推车,往渠边运细沙,准备补填渠底的坑;阿福则在检查木闸,用麻布擦去闸板上的水渍,防止生锈。
“今年的晚麦能在七月收割,”萧天奕轻声说,目光落在泛着水光的农田上,“收割后还能种一季粟米,年底百姓们的粮缸就能装满了。”
林玥点点头,手里攥着粒刚从田里捡的麦种——种子已经吸饱了水,鼓胀胀的,像颗充满希望的小拳头。“等粮食丰收了,咱们再修几条支渠,把剩下的30%耕地也浇上水,”她说,“还要教百姓们用渠水养鱼,在渠边种果树,让大家不仅有粮吃,还有鱼和果子吃。”
两人并肩往靖安城走,坝顶的风带着水汽,却不觉得冷。身后的水坝静静矗立,渠水“哗啦啦”地流着,像在唱着安稳的歌;水利署的牌子在夕阳下泛着光,旁边的维护记录册上,已经写下了第一行字:“辰时开闸,水流畅通,无堵塞,无塌方。”
远处的村落里,炊烟已经升了起来,混着饭菜的香气飘过来。有百姓在渠边喊:“王妃,王爷,明天来俺家吃麦粥啊!”林玥笑着应了,心里满是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