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城西坡镇的杂货铺前,老周攥着手里的半袋粟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盯着柜台后的盐罐,罐里的粗盐粒泛着灰黑色,掌柜却把价牌翻到“五十文一斤”,比上个月又涨了十文。“掌柜,能不能便宜点?俺家娃子半个月没吃盐了,嘴里都淡得发苦。”老周的声音带着恳求,袖口磨破的布片随风晃着。
掌柜摇着头把盐罐盖紧:“不是俺要涨价,是中原盐商把货扣了,俺这罐盐还是上个月剩的,卖完就没了。你要是不买,再过两天,就算出一百文,也买不到了。”
老周咬着牙,把半袋粟米推过去——那是家里三天的口粮,只换回来小半袋粗盐,盐粒里还混着沙土。他揣着盐往家走,路过青柳河时,看到几个流民蹲在河边,正用布蘸着河水拧干,想从水里拧出点盐味。“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有人叹着气,声音里满是绝望。
这一幕正好被林玥看到。她刚从纺织坊回来,手里还攥着女工们的诉求——织布需要大量盐水浸泡纱线,可现在盐比布还贵,纺织坊的盐水都快断了。林玥蹲下来,看着老周手里的粗盐,指尖捻起一粒,沙土硌得慌:“老周叔,这盐吃着不牙碜吗?”
“牙碜也得吃啊,总比没盐强。”老周苦笑着,“北境不产盐,全靠中原运,他们想涨多少就涨多少,咱们只能任人宰割。”
林玥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她立刻让人去查北境的地理——文书上写着,北境东部有片沿海滩涂,以前没人管,长满了芦苇。“既然有海,就该能产盐。”林玥拿着地图去找萧天奕,“中原能垄断咱们的盐,咱们就自己制盐,再也不用看他们的脸色。”
萧天奕刚从北蛮边境回来,手里的巡逻记录还带着海风的潮气:“我去过那片滩涂,全是烂泥,潮水一涨就淹了,以前也有人试过煮盐,烧了半车柴,只煮出小半袋盐,成本太高,根本不划算。”
“煮盐不行,咱们就用晒盐。”林玥想起前世见过的盐田,“把滩涂改造成盐田,分蒸发池和结晶池,让海水在蒸发池里晒掉水分,再流到结晶池里结成盐,不用烧柴,成本能降一半。”
第二天,林玥就带着王匠头、老周和十几个流民,去了东部沿海。滩涂果然如萧天奕所说,烂泥没到脚踝,芦苇长得比人还高,潮水一来,脚下的土地就跟着晃。王匠头踩在烂泥里,皱着眉:“王妃,这地方连站都站不稳,咋建盐田啊?”
“先清芦苇,再筑坝。”林玥让人砍来粗木,在滩涂边缘打桩,再用芦苇和泥土混合,筑成半尺高的坝,挡住潮水,“坝内分两块地,北边的大些,当蒸发池,让海水在这晒;南边的小些,当结晶池,晒浓的海水流到这,就能结盐。”
流民们跟着干起来,老周带头钻进芦苇丛,手里的镰刀挥得飞快,芦苇叶划破了胳膊也没在意。王匠头则带着铁匠铺的学徒,做了十几把木耙和竹筐,用来平整土地、收盐。可刚把蒸发池和结晶池分开,第一次涨潮就出了问题——潮水漫过堤坝,把蒸发池里的海水全冲了,连带着刚平整的土地也被泡烂。
“这咋回事啊?”老周看着被冲毁的盐田,急得直跺脚,“俺们忙活了三天,全白费了!”
林玥没慌,她蹲在堤坝旁,看着潮水退去的痕迹:“坝太矮了,得再加高半尺,而且要在坝外挖条排水沟,让潮水顺着沟流走,不淹盐田。”她让人去西漠换了些粗麻绳,把芦苇捆成捆,夹在堤坝中间,再填上泥土,这样堤坝更结实,也更高。
第二次涨潮时,堤坝果然没被冲垮。海水顺着预留的缺口流进蒸发池,太阳一晒,池里的水慢慢变少,三天后,蒸发池里的海水变得浑浊粘稠,像米汤一样。林玥让人把浓海水引入结晶池,又过了两天,结晶池的池底结出了一层白花花的盐粒,像撒了层雪。
“出盐了!真的出盐了!”老周第一个冲过去,用手抓起一把盐,放进嘴里尝了尝,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不苦!不牙碜!比中原的盐还好吃!”
流民们都围过来,有的抓着盐往嘴里塞,有的欢呼着互相拥抱。王匠头用竹筐把盐收起来,一筐就有二十多斤,而这,只花了五天时间,没烧一根柴。“这晒盐法太神了!”王匠头举着盐筐,“以后咱们北境再也不用缺盐了!”
可新的问题又冒出来——晒出的盐虽然干净,但还是有杂质,颜色偏黄,卖相不好。林玥让人把盐倒进大缸,加清水搅拌,让盐溶解,再用细布过滤掉杂质,然后把过滤后的盐水倒进小缸,放在太阳下晒。这次晒出的盐,雪白晶莹,像细沙一样,摸起来细腻光滑。
“这才是精盐!”林玥拿着精盐去纺织坊,女工们用盐水浸泡纱线,纱线变得更结实,织出的布也更鲜亮。李婶摸着布面,笑着说:“有了这精盐,咱们的布能卖更好的价钱了!”
盐田的规模很快扩大。萧天奕调了五百流民过来,建了二十个蒸发池和十个结晶池,还在盐田旁建了个盐仓,用来存放晒好的盐。林玥给盐定了价——十文一斤,比中原盐商的价低了四分之四,流民们再也不用为盐发愁。
老周买了一斤精盐,回家给娃子做了盐菜,娃子吃得狼吞虎咽,连吃了两碗粟米饭:“爹,这盐真好吃!以后俺们每天都能吃盐菜了!”老周看着娃子的笑脸,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西漠的苏木勒听说北境能自己制盐,特意带着二十匹良马过来换盐。他看着盐田晒出的精盐,抓了一把放进嘴里,竖起大拇指:“这盐比中原的盐还纯!俺们草原的牧民,以后就吃北境的盐!俺用二十匹良马,换两百斤精盐,以后每月都来换!”
中原的盐商听说北境自己制盐,还卖得这么便宜,慌了神。他们派人来北境,想让林玥抬高盐价,还说愿意给她好处。林玥直接把人赶了出去:“北境的盐,是给百姓吃的,不是用来垄断赚钱的。你们要是再敢抬价,以后北境的盐,一斤都不卖给你们!”
盐商们没办法,只能把盐价降到十五文一斤,可还是没人买——北境的精盐又好又便宜,谁还愿意买他们的粗盐?没过多久,中原的中小盐商也来北境,想学习晒盐技术,林玥没藏私,教他们怎么筑坝、怎么分池、怎么提纯。“好技术要共享,这样大家都能赚,百姓也能受益。”林玥说。
半年后,北境的盐不仅能自给自足,还能出口西漠、北蛮和中原的中小商户,每月能赚上千两银子。盐田旁的村落也热闹起来,流民们在盐田做工,每天能赚五十文,不少人盖了新房子,娶了媳妇,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
林玥和萧天奕站在盐田旁,看着白花花的盐粒堆成小山,看着流民们开心地收盐,心里满是踏实。萧天奕握着林玥的手:“以前总怕中原卡咱们的脖子,现在好了,咱们自己能制盐,以后就算他们断了别的货,咱们也不怕了。”
“不止是盐。”林玥指着远处正在建的制碱坊,“盐还能用来制碱,制碱能用来染布、做肥皂,以后咱们北境的产业会越来越多,日子会越来越好。”
夕阳西下,海水被染成金色,盐田的盐粒反射着光,像满地的碎金。老周带着娃子来盐田看,娃子指着盐堆问:“爹,这盐能吃一辈子吗?”老周笑着点头:“能,只要有这片盐田,咱们这辈子都有盐吃,再也不用受别人的气了。”
晚风带着海水的咸香,吹过盐田,吹过盐仓,吹向靖安城的方向。那里,通商市的盐摊前挤满了人,百姓们买着便宜的精盐,脸上满是笑容;纺织坊的女工们用盐水泡着纱线,织机声嗡嗡作响;铁匠铺的王匠头,正用盐来淬火,打出更锋利的犁铧。北境的盐,不仅解决了百姓的淡食之苦,更成了北境经济的新支柱,让这片土地上的日子,越来越有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