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长李建国那句“回村”刚↑完,他旁边站着的蒋红梅就跟那炮仗沾了火星子似的,“噌”一下就蹽了出去,那叫一个嘎嘎快!三下两下就蹿上了牛车,一屁股坐得那叫一个稳当,完了还扬个下巴颏瞅着大伙儿,那小样儿,嘚瑟得不行。
她这儿还没嘚瑟完呢,李建国那脸“呱唧”一下就撂下来了,黑得跟锅底似的。他三步并作两步蹿到车轱辘跟前,眼珠子一瞪,嗓门跟敲破锣似的:“蒋红梅!你干啥玩意儿呢!作妖啊?把牛惊着了尥蹶子你兜着啊?这牛是全生产队的命根子,是你家炕头想坐就坐?听没听明白,只拉行李!你耳朵拉家里没带来啊?麻溜儿给我滚下来!”
看蒋红梅撇着嘴、拧着身子,还在那儿“稳坐钓鱼台”,李建国火气“腾”就顶脑门子了:“跟你说话听见没?聋啦?牛得歇劲儿,这段道儿必须给我下来走!”
蒋红梅拧拧哒哒地嘟囔:“人家脚都磨出泡了,咋走嘛……”
“你可拉倒吧!”李建国胳膊一抱,根本不吃她这套,“就你娇性?谁脚底板还没俩泡?赶紧地,别磨叽,下来!”
四周围观的知青开始搁那儿小声嘀嘀咕咕、指指点点了。蒋红梅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了,可还想再磨蹭磨蹭。李建国这回可真急眼了,大手一伸就要薅她:“下不下来?不下来赶紧卷铺盖卷儿,我这就让知青办给你领走!你试试看我好忽悠不?”
“退回知青办”这五个字儿,就跟那冰溜子似的,一下子扎蒋红梅心窝子上了,吓得她“扑棱”一下就从车上出溜下来了。这年头,要是真给退回去,那可就崴了,指定得给你发配到更苦更累的犄角旮旯去。她立马就瘪茄子了,一句屁嗑儿不敢再嘞嘞,耷拉着脑袋,蔫头巴脑地跟着大部队往回蹽。
队伍在崎岖的土路上行进约莫一个小时后,蒋红梅果然又开始叫苦不迭。
她停下脚步,带着浓重的哭腔扬声喊道:“大队长,我的脚实在疼得受不了了!就让我坐一会儿牛车吧,真的走不动了,难不成要累死在半路上吗?”
李建国闻言,眉头紧紧皱起,脸上是显而易见的不耐烦:“规矩出发前就讲清楚了。别再拿脚疼当借口,大家都一样辛苦,怎么就你特别娇贵?”
蒋红梅见请求被拒,非但没收敛,反而哭声更大,索性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耍起赖来:“我不管!我就是不走了!反正也走不动!”
这番举动引得周围本就疲惫的知青们纷纷侧目,脸上都露出了厌烦的神色。温玲玲挨着同伴,低声抱怨:“怎么就她事儿这么多?真是烦人。”
眼见队伍停滞不前,李建国气得脸色铁青。他环视一圈躁动的人群,深吸一口气,强压着火气挥手道:“行了!都别吵了!再耽误下去,天黑也到不了!这样,公平起见,每个人轮流坐十分钟牛车休息!”
听到这个决定,蒋红梅立刻止住了哭声,脸上瞬间雨过天晴,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来,抢先坐到了牛车上。队伍终于得以继续缓慢前行。
又坚持走了一段路,前方领路的社员忽然高兴地喊了一嗓子:“嘿!大家加把劲,前面就到了!看到那棵大槐树没?那就是咱们村!”
众人循声望去,果然看见不远处矗立着一棵极其粗壮茂盛的槐树,树干之粗壮,怕是得要四五个人才能合抱。
“咱们村之所以叫‘槐树村’,就是因为村口这棵老祖宗一样的大槐树!”社员语气里满是自豪。
队伍行至村口,恰逢晚饭时分。只见许多村民正端着粗瓷大碗,三三两两地聚在槐树下,一边吃饭,一边闲话家常。这棵荫蔽巨大的槐树下,俨然成了村里最热闹的信息交流中心。
队伍刚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停稳,一位端着饭碗的中年妇女就笑眯眯地凑上前来,目光在新来的知青们脸上逡巡,最后落在李建国身上:“哎呦,大队长回来啦!这次咋带回来这么多姑娘?一个个长得可真水灵!”
李建国闻声,目光如电般射向说话的人——正是村里有名的“快嘴”张贵花。她正吃得香,被这严厉的目光一瞪,吓得一哆嗦,差点被嘴里的饭噎住。
眼见她那模样,李建国心头的火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他伸手指着她,没好气地斥道:“张贵花!吃你的饭!这么大一碗饭还堵不住你那张嘴?整天就知道东家长西家短,活计没见你干多好,嚼舌根子你倒是顶积极!”
张贵花被当众训得面红耳赤,缩了缩脖子,低着头不敢再吭声。李建国懒得再理会,赶着牛车,径直把新知青们带到了村东头的知青点。
到了地方,映入眼帘的是两座并排而立的土坯小院,每座院子约莫十平米见方。两座房子紧紧相邻,中间空出了约四平米的地带,上面用木柱支撑,搭了一个简易的棚子,算是公共厨房。院子周围用削尖的木头片子粗略地围了一圈篱笆,虽然简陋,但还算整洁。
“宋江!”李建国站在院门口,朝屋里洪亮地喊了一嗓子。
话音刚落,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应声从屋里快步走了出来,来到李建国跟前,态度恭敬:“大队长,您找我。”
“这六位是新来的知青,你负责安排一下。”李建国指了指身后风尘仆仆的几人。
宋江利落地应道:“好的,大队长,交给我吧。”随即,他转过身,脸上露出友善的笑容,对新来的六人说:“我叫宋江,比你们早来几年。以后咱们就在一个地方生活了,生活上有什么困难,或者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找我,问问老知青们也成。”
苏枝意和其他几人纷纷点头,表示知道了。
李建国见交接完毕,便准备转身离开。就在这时,苏枝意却突然上前一步,高声道:“等等,大队长!”
这清亮而突兀的一声,让李建国迈出的脚步顿在了半空。他有些疑惑地转过身,看向这个一路上都颇为安静的女知青,眉头微蹙:“还有什么事吗,苏知青?”
苏枝意见大队长停下脚步,忙上前一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解释道:“大队长,我是想问问……关于单独住房的事情。”
李健国先是一愣,随即恍然,脸上的严肃神情缓和下来,露出了笑容:“哦,是这事儿。瞧我这记性。这里说话不方便,你跟我来,咱们去大队部细说。”说罢,他转身朝着村支部的方向走去,苏枝意立刻跟上他的步伐。
大队部里,李健国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略显陈旧的村落布局图,在桌面上铺开。他用粗壮的手指在地图上点了几个标记好的位置,耐心地解说:“苏知青,你看这几处。都是村里闲置的老屋,地基和主体都还在。要是愿意,找人修缮一下,抹抹墙、补补顶,一天工夫就能入住。若是想推倒重盖,只要材料备齐,招呼大伙儿帮帮忙,一个星期也能起个新的。”他顿了顿,抬眼看向苏枝意,语气带着提醒,“不过,规矩得先说在前头,这房子你住着的时候归你,将来若是回城了,房子和地皮都得收归集体,大队部统一处理。”
苏枝意俯身,仔细地查看着地图上的每一个标记,目光在几个选项间游移。片刻后,她的指尖轻轻落在了地图边缘,一处靠近河边、背倚后山的位置。“大队长,”她抬起头,眼神带着探询,“您看……这处怎么样?”
李健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蹙起。他沉吟了一下,语气变得有些慎重:“你倒是会挑地方……实话跟你说,那房子现在破败得比较厉害,遮风挡雨都成问题。好处嘛,也确实有,就是离河边近,取水、洗衣裳确实方便,能省不少力气。”他话锋一转,神色严肃起来,“但那个位置有个最大的问题——太偏,靠着后山。山里偶尔会有野猪下来觅食,不安全。正因为这个,那房子才一直空着,没人愿意去。苏知青,你一个年轻姑娘,独自住在那里,终究不如跟大家住在一起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