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屋里坐立不安、时不时朝外张望的温玲玲,听到动静立刻小跑着迎了出来!
看到苏枝意略显疲惫但神色平静地走进来,她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连忙上前,声音里满是关切:“枝意,你回来了!
累坏了吧?快坐下歇歇。” 她一边说,一边很自然地接过苏枝意肩上那个半旧的帆布挎包,又赶紧去灶台边倒了碗温水。
苏枝意在院中的小石凳上坐下,接过温水喝了一口,才缓缓舒了口气。一下午精神的高度集中和体力的消耗,确实让她感到了倦意。
“铁蛋……他怎么样了?”温玲玲挨着旁边的凳子坐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苏枝意,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一下午,村里各种消息和猜测传得沸沸扬扬,她心里又是担心铁蛋,又是挂念独自处理这一切的苏枝意。
“暂时平稳。”苏枝意言简意赅,但给了温玲玲一个安心的眼神,“腹腔的感染源清除了,高烧退下来一些,人也恢复了一点意识,能含糊地喊疼了。” 这其实是好消息,说明神经系统在恢复。
温玲玲的眼睛瞬间亮了:“真的?那……那就是说,真的救过来了?” 她的声音带着惊喜。
“只能说闯过了最凶险的第一关。”苏枝意纠正道,语气依旧审慎,“但腹腔感染很容易反复,接下来三天要密切观察体温和伤口情况,抗生素不能停,营养也得想办法跟上。
我让王婶和刘家媳妇轮流守着,交代了注意事项。”
“那就好,那就好……”温玲玲双手合十,轻轻念叨了一句,像是松了口气,又看向苏枝意,眼里满是钦佩和一丝心疼,“枝意,今天真是多亏了有你。
你……你累不累?我熬了红薯粥,还贴了玉米饼子,一直温在锅里,你先吃点东西吧?”
苏枝意确实感到腹中饥饿,点了点头:“好。”
温玲玲立刻起身,手脚麻利地从灶上端出温着的饭菜,摆在小方桌上。简单的食物散发着朴实的香气。
两人就着夕阳最后的余晖,安静地吃着晚饭。温玲玲不时偷偷看一眼苏枝意,见她虽然疲惫,但吃相依旧斯文从容,心里那份因下午巨变而产生的些许不安和疏离感,渐渐被熟悉的日常和更深厚的信赖取代。
“村里……现在都在说你是神医呢。”温玲玲小声说,带着点与有荣焉的骄傲,又有点担忧,“好多人都跑来问我,你到底是怎么治的。我……我就按你之前说的,提了提外公和祖传的法子。”
“嗯,这么说就好。”苏枝意并不意外,也没责怪温玲玲多嘴。这种名声的传播在她意料之中,甚至某种程度上是她需要的。“不必多说细节,越神秘,别人反而越容易接受。”
“可是,”温玲玲放下筷子,有些犹豫,“以后要是再来人找你瞧病,都是这么重的……你可怎么应付?
今天就把你累成这样。”她是真心实意为苏枝意考虑,今天的情形太过凶险,她光是看着都后怕。
苏枝意咽下最后一口粥,拿起粗糙但洁净的布巾擦了擦嘴角,目光望向远处渐起的暮色和朦胧的山影。
“病有轻重,法有缓急。今日是情况特殊,不得不为。”她的声音平稳,“寻常病症,自然有寻常的治法。我也不是神仙,尽力而为,问心无愧便是。” 她顿了顿,看向温玲玲,“再说,不是还有你吗?今天你说的,想学认草药和包扎。”
温玲玲立刻坐直了身体,用力点头:“对!我学!我肯定好好学!以后……以后也能帮你分担一点!”
苏枝意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柔和:“不急,慢慢来。吃饭吧,吃完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去卫生室。”
“嗯!”温玲玲重新拿起筷子,胃口似乎也好了些。
早上,凛冽的寒风像小刀子一样刮过槐树村,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冰溜子,在稀薄的晨光里泛着冷硬的微光。
呵出的气瞬间凝成白雾。苏枝意和温玲玲裹紧了厚厚的棉袄,围巾把脸遮得只剩眼睛,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冻得硬邦邦的土路,朝着村东头的卫生室走去。
远远地,就看见卫生室那扇破旧的木门外,一个裹着臃肿棉衣的身影正不停地跺着脚,来回张望。
走近了才看清,是李婶子。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用旧棉袄边角料缝成的保温兜,鼓鼓囊囊的,里面显然装着东西。
一张脸被寒风吹得通红,眼睛底下是浓重的青黑,显然一夜未眠,但眼神里的焦灼比起昨天的绝望,已经多了一丝小心翼翼的期盼。
“苏知青!温知青!你们来了!” 李婶子看到她们,像是看到了主心骨,连忙迎上几步,声音带着冻僵的沙哑和急切。
她举了举手里的布兜,脸上露出为难和担忧,“我……我一早熬了点小米粥,稠稠的,想着铁蛋要是醒了,能不能……吃点?
这孩子从昨天晌午到现在,水米没打牙,又遭了那么大罪……” 她话没说完,眼里又泛起了泪花,但强忍着没掉下来,只是巴巴地望着苏枝意。
苏枝意停下脚步,先没回答能不能吃,而是问道:“李婶,你一直守在这儿?夜里谁在里面看着?”
“是王桂花,后半夜换的刘家的。我……我在外头窗根底下蹲了半宿,听不见里头动静,心里不踏实。”
李婶子搓着冻得通红、裂了口子的手,老实回答,“天快亮f刘家的出来倒水,说铁蛋夜里醒了一小会儿,哼哼了几声疼,又睡着了,摸着额头好像没那么烫手了。我这才赶回家匆匆弄了点粥……”
苏枝意点了点头。大队长媳妇王婶子亲自来帮忙守夜,这既是大队长对这件事的重视,也显示了对自己医术的某种认可和投资。
她示意温玲玲跟上,自己率先推开了卫生室的门。
一股混合着消毒水、草药味和病人特有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但比昨天那股脓腥气好了太多。
室内光线昏暗,唯一的窗户糊着厚纸,透着蒙蒙亮光。一个约莫四十多岁、收拾得比一般农村妇女更齐整些的妇女正靠在墙边的椅子上,听到动静立刻睁开眼站了起来,正是大队长媳妇王贵花。
她脸上也带着熬夜的倦色,但眼神清明。
“苏知青来了。”王贵花声音不高,带着一种村干部家属特有的稳重,“孩子后半夜睡得还算安稳,醒了一次,喝了小半勺水,没吐。
额头摸着是凉了些。” 她说话条理清楚,显然是个明白人。
苏枝意走到床边,先用手背试了试铁蛋额头的温度——确实降下来了,大概在三十八度五左右,还是低烧,但已不是昨天那吓人的高热。
她轻轻掀开被子一角,检查腹部敷料,没有新的渗液,引流管里也只有极少量的淡血性液体,这是好现象。
又搭了搭脉,脉搏虽然还是偏快偏弱,但比昨天那游丝状要扎实多了。
“暂时还不能吃东西。”苏枝意检查完毕,直起身,对眼巴巴跟着进来的李婶子说道,同时也算是对王婶子解释,“他腹腔里面刚刚清理过,肠道功能还没恢复,现在进食会增加负担,甚至可能引起更严重的肠粘连或梗阻。
至少还要禁食水观察二十四小时。”
李婶子脸上的期盼一下子黯淡下去,捧着热粥兜子的手紧了紧,但随即又用力点头:“我懂,我懂!都听苏知青的!”
王婶在一旁接口道:“苏知青考虑得周到。
铁蛋妈,你别急,听苏知青的准没错。这粥你先拿回去,或者给刘家媳妇垫垫。苏知青肯定有法子给孩子补身子。”
她说话间,对苏枝意点了点头,态度很配合。
苏枝意又向王贵花询问了夜里的详细情况,看了她放在小凳子上的记录本——字迹比刘家媳妇的工整些,时间、体温、饮水量、清醒次数和状态都记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