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废弃车辆坟场深处。
破旧的环卫三轮车如同幽灵船，在钢铁残骸构成的迷宫缝隙中艰难穿行。雨水敲打着锈蚀的车顶棚，发出密集的鼓点。车斗里，夜莺用身体紧紧护着蜷缩的铁壁，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让她心惊肉跳，生怕牵动他肋下的伤口和那条焦黑的手臂。判官紧握着冰凉的车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神锐利如鹰，在微弱车灯和闪电划过的惨白光芒中，寻找着出路。
警笛声和狗吠声被层层叠叠的报废车山阻挡，变得遥远而模糊，但无形的压力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夜莺的心悬在嗓子眼，她能感觉到铁壁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体温低得吓人，失血和感染正在迅速吞噬他的生命力。
“判官…铁壁体温还在降…脉搏很弱…”夜莺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手指搭在铁壁冰冷的脖颈上。
“撑住！”判官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动摇。他猛地一拧车把，三轮车冲出一个狭窄的缝隙，前方豁然开朗——是厂区边缘一处巨大的、积满雨水的废弃沉淀池！池边，一栋低矮、被茂密爬山虎覆盖的泵房在风雨中若隐若现。
“那里！”判官指向泵房，“暂时落脚！处理伤口！”
三轮车在泥泞中打滑，艰难地冲到泵房门口。判官一脚踹开腐朽的木门，浓重的霉味和铁锈味扑面而来。里面空间不大，堆放着废弃的管道零件，但相对干燥，最重要的是隐蔽。
两人合力将铁壁抬进泵房，平放在相对干净的地面。夜莺立刻打开急救箱，手电光下，铁壁的脸色灰败得如同死人。她撕开肋下绷带，伤口边缘的皮肤呈现出不祥的暗紫色，肿胀严重，轻轻按压就有浑浊的渗液溢出。
“内出血…加重了！”夜莺的声音带着哭腔，“必须立刻手术止血！否则…”她看向判官，眼中充满了绝望。这里没有无菌环境，没有器械，没有血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判官蹲下身，冰冷的手指迅速检查着铁壁的伤势。烧伤的左臂触目惊心，但更致命的是肋下那不断渗血的伤口和腹腔内可能存在的持续出血点。时间！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他猛地抬头，眼神决绝：“鬼手！我需要‘巢穴’的备用医疗坐标！最近的！立刻！”
通讯器里只有沙沙的电流声。鬼手那边，死寂。
城东，高架桥下，废弃修车铺旁的烂尾楼。
雨水顺着裸露的钢筋和破损的水泥板滴落，在空旷的毛坯空间里发出空洞的回响。空气冰冷潮湿，弥漫着浓重的混凝土粉尘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腥甜与金属冰冷的诡异气息。
鬼手蜷缩在角落一堆脏污的防水布上，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深入骨髓的恐惧。他的眼镜布满裂痕，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几米外那个被多层厚油布、废弃轮胎内胎和能找到的所有隔热材料层层包裹起来的人形物体——魅影。
幽蓝色的荧光几乎完全消失了。魅影的身体被裹得像个木乃伊，只露出一点脸部的轮廓。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寂的、毫无生气的铁青色，触目惊心的“鳞片”状凸起密密麻麻，在油布下形成凹凸不平的轮廓，坚硬冰冷得如同真正的金属。他整个人一动不动，连最微弱的呼吸起伏都看不到。只有覆盖口鼻的油布边缘，偶尔会凝结出一小片薄薄的白霜，证明着那低至冰点的体温尚未彻底归零。
死寂。绝对的死寂。只有雨滴声和自己的心跳声在鬼手耳边轰鸣。他尝试过无数次联系判官，但通讯器里只有一片令人绝望的杂音。魅影的状态超出了他所有的认知范畴。低温恒温箱…“蜂鸟”…鬼手脑中疯狂回旋着判官发来的坐标和代号，但他寸步不敢离开！魅影就像一颗包裹在冰壳里的炸弹，他不知道冰壳何时会碎裂，也不知道里面的东西爆发出来会是怎样的灾难。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恐惧和疲惫如同潮水般冲击着鬼手的意志。就在他精神紧绷到极限，几乎要崩溃的时候——
咯…咯咯咯…
一种极其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在死寂的空间里响起！
鬼手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猛地看向魅影！
声音来自包裹魅影的厚油布内部！是那种令人牙酸的、仿佛冰层在巨大压力下缓缓龟裂的声音！同时，魅影铁青色的、如同覆盖着金属鳞片的脸上，那两道紧闭的眼皮之下，眼珠似乎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
鬼手的心脏狂跳得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身体却僵硬得无法动弹！
下一秒！
包裹魅影的厚油布猛地向内一缩！仿佛他体内的温度瞬间降到了绝对零度，将周围的空气和布料都冻结、收缩！紧接着——
嘭！！！
一声沉闷的爆响！包裹魅影头颈部的厚油布和隔热材料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撕裂！碎片纷飞！
魅影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不再是人类的瞳孔！而是两团燃烧的、不断旋转的、如同液态蓝宝石般的冰冷火焰！瞳孔边缘是极致的冰蓝，中心却跳跃着幽深的、仿佛能吞噬灵魂的暗蓝色光点！没有眼白，整个眼眶都被这非人的光芒占据！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无尽痛苦和原始暴戾的嘶吼从魅影口中爆发！这声音尖锐、冰冷，带着某种高频震荡，震得鬼手耳膜刺痛，头晕目眩！
随着嘶吼，以魅影为中心，一股肉眼可见的、冰蓝色的寒潮如同爆炸的冲击波般猛然扩散开来！
咔！咔！咔！
距离魅影最近的水泥地面瞬间凝结出厚厚的白霜，并以惊人的速度向外蔓延！空气中的水分被瞬间冻结成细小的冰晶，如同蓝色的粉尘般弥漫！鬼手只感觉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连灵魂都能冻结的极致寒意瞬间穿透了他单薄的衣物和包裹身体的防水布，狠狠刺入骨髓！他裸露在外的皮肤瞬间失去知觉，嘴唇发紫，呼出的气息在空中凝成白雾，随即又冻结成细小的冰粒掉落！
“魅影！醒醒！是我！鬼手！”鬼手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却冻得发颤，几乎无法连贯。
魅影那双燃烧着冰焰的眼睛，毫无焦距，只有纯粹的混乱与毁灭欲望。他猛地抬起被隔热材料包裹的右臂——包裹物在接触到他手臂的瞬间，竟然发出“嗤嗤”的声响，迅速冻结、变脆、然后碎裂剥落！露出的手臂皮肤上，铁青色的“鳞片”闪烁着金属光泽，边缘锋利！他五指张开，指尖萦绕着肉眼可见的冰蓝色寒气！
他似乎在寻找目标，那燃烧着冰焰的双眼，缓缓转动，最终，锁定了角落里蜷缩的、唯一的热源——鬼手！
“不…不要！”鬼手绝望地尖叫，连滚带爬地向后缩去，但身体在极寒下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器！
魅影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被“鳞片”覆盖的手臂猛地抬起，五指如钩，带着冻结一切的寒意，朝着鬼手的方向隔空虚抓！
鬼手只觉得一股恐怖的吸力传来，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冻结！他身体周围的温度骤降，一层薄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他衣服表面凝结、增厚！更可怕的是，他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流动似乎都在变慢，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巨手攥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咻！咻！
三道微不可察的破空声撕裂雨幕！不是子弹，而是三支细小的、闪烁着幽蓝色泽的合金针剂！精准无比地从烂尾楼一个破损的窗口射入，目标直指魅影暴露的脖颈！
针剂的速度快得惊人！但魅影，或者说他体内那觉醒的、冰冷的“本能”，反应更快！
他猛地扭头，燃烧着冰焰的双眼瞬间捕捉到针剂的轨迹！他那只萦绕着寒气的手掌闪电般挥出！
噗！噗！
两支针剂被他手掌带起的极寒气流瞬间冻结、偏移，钉在了旁边的水泥柱上，针筒内的蓝色药剂瞬间凝固成冰坨！
但第三支针剂，刁钻地擦过他挥出的手臂下方，狠狠扎进了他肩颈连接处！
“呃！”魅影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和愤怒的嘶鸣！针剂内的液体瞬间注入！他身体猛地一僵，肩颈处被针剂命中的地方，铁青色的“鳞片”下瞬间鼓起一个包块，皮肤颜色迅速变深、发黑！那冰蓝色的火焰在他眼中剧烈地跳动、闪烁，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干扰！
“目标状态确认：冰核临界活跃！注射‘零号抑制剂’！效果不稳定！准备捕获！”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通过扩音器在烂尾楼外响起，用的是英语！
清道夫！他们来了！而且精准地捕捉到了魅影失控的瞬间！
鬼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但求生的本能让他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他连滚带爬地扑向魅影侧面一个堆满建筑垃圾的角落，将自己死死缩了进去！
魅影猛地转头，燃烧着冰焰的双眼死死盯向针剂射来的窗口！无尽的痛苦和被“挑衅”的暴怒彻底点燃了他体内那冰冷的毁灭欲望！他不再理会角落里的鬼手，喉咙里发出一声更加狂暴、更加刺骨的嘶吼！
轰！！！
以他为中心，一股比之前猛烈十倍的冰蓝色寒潮如同海啸般爆发！烂尾楼内所有的水汽瞬间被抽干、冻结！墙壁、地面、裸露的钢筋以惊人的速度覆盖上厚厚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坚冰！温度骤降至零下数十度！整个空间瞬间化为一个冰封地狱！
“警报！目标冰核能级超载！捕获失败！启动b方案！毁灭程序！” 电子合成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烂尾楼外，引擎轰鸣！沉重的脚步声快速逼近！
冰封地狱的中心，魅影如同降世的寒冰魔神，燃烧的冰瞳锁定了声音的来源。他缓缓抬起双手，掌心相对，一个不断旋转、压缩的、散发着毁灭性能量的冰蓝色光球，正在其中迅速凝聚！
国安某部，特别行动指挥中心。
陈锋如同一头焦躁的雄狮，在巨大的战术屏幕前来回踱步。屏幕上分割着几个画面：城东废弃档案库外围的红外监控影像（一片死寂）、技术组对“蜂鸟”印记和“白塔”基地关联信息的深度分析报告、以及…城西追踪组传回的、判官团队最后消失区域的实时卫星热力图（一片冰冷的蓝色）。
“陈组！档案库外围监控发现异常能量波动！读数…读数异常！正在急速下降！接近…接近绝对零度？！” 一名技术员突然失声惊叫，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陈锋猛地扑到屏幕前。代表档案库外围区域的热力图像上，一片代表极寒的深蓝色正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加深！这绝不是自然现象！
冰…又是冰！鬼手的报告！魅影的状态！
“是陷阱！还是…目标就在那里？！”陈锋的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管家的调虎离山？还是魅影这个“样本”失控跑到了档案库？
“报告陈组！追踪组在城西目标区域边缘…探测到剧烈低温爆发！坐标…坐标与判官最后消失点有重叠！能量读数…比档案库那边更高！更恐怖！” 另一名技术员的声音带着颤抖。
两个点！同时爆发极寒？！陈锋的心沉了下去。一个在档案库（可能是诱饵或陷阱），一个在城西（很可能是失控的魅影和鬼手）！“大扫除”开始了！“清道夫”在同时攻击！
“通讯！联系城西小队！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靠近低温爆发点！确认情况！注意…非人目标！”陈锋嘶吼着下令，声音因紧张而嘶哑。他无法想象面对一个能制造绝对零度的“人形兵器”是什么场景。
“联系不上！城西小队信号…被强干扰！最后信息…遭遇不明武装抵抗！对方使用…低温武器？！”通讯员的脸色惨白。
“该死！”陈锋一拳砸在桌子上。他猛地看向档案库的监控画面。那片蔓延的深蓝色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去档案库，可能扑空，甚至落入陷阱，城西的鬼手和失控的魅影可能被“清道夫”抹杀；去城西，档案库里的“蜂鸟”计划核心资料可能被“清道夫”抢先销毁！
两难！致命的抉择！
就在这时，他的加密通讯器再次震动。一条新的匿名信息，只有一张图片——一张在惨白灯光下拍摄的、布满灰尘的旧式缩微胶片阅读器的照片。阅读器屏幕上，显示着一份泛黄的俄文档案标题，标题下方，一个清晰的蜂鸟印记水印旁，一行英文翻译被特意标红：
“塞壬-冰核计划：唯一存活样本（代号：Лeдrhon），失控临界阈值：绝对零度倾向。最终处置指令：冻结封存，或…彻底湮灭。”
图片下方，跟着一行小字：
“档案库，地下三层，b7区。‘清道夫’已进入。时间：5分钟。”
陈锋的瞳孔骤然收缩！图片是真的！而且发送者精准地知道“清道夫”的行动！这是…判官？还是…其他势力？
没有时间犹豫了！
“命令！”陈锋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斩断了所有的迟疑，“城东小队！放弃外围！立刻突入档案库地下三层b7区！最高优先级目标：保护并夺取阅读器上的缩微胶片！遇到抵抗，格杀勿论！重复，格杀勿论！”
“城西小队！继续尝试突破干扰！目标：低温爆发点！首要任务：搜寻幸存者鬼手！如遇‘样本’…视情况…执行最终处置指令！” 说出“最终处置指令”几个字时，陈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他抓起配枪，大步流星地冲出指挥中心。他必须亲自去档案库！那个蜂鸟印记背后的真相，那份关于“冰核”和“湮灭”的指令，必须掌握在手中！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陈锋的心却如同燃烧的熔炉。无论是人是鬼，是鼹鼠还是“样本”，今夜，他都要撕开这笼罩京城的、由寒冰与阴谋织就的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