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甜腻的“夫君,发现啦?”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沈川的喉咙。他握着那张泛黄照片的手剧烈颤抖,照片上赵小满穿着与秀禾一模一样的嫁衣,而那姑娘,分明前天刚下葬。
镜子里,秀禾依旧甜甜地笑着,苍白的脸在昏暗光线下泛着瓷光。可她的眼神深处,却是一片死寂的漆黑,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沈川的声音干涩发颤,连连后退,脊背撞上了冰冷的土墙,无路可逃。
秀禾缓缓站起身,她的动作轻柔得没有一丝声响,红嫁衣的裙摆在阴影里拂过地面。“我是你的妻呀,夫君。”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种非人的空洞,“林家明媒正娶,用八抬大轿给你送过来的。”
“赵小满呢?!”沈川举起照片,几乎是在嘶吼,“她为什么穿着和你一样的衣服!她为什么死了!”
秀禾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一种天真又残忍的困惑:“小满妹妹?她等不及了呀。林家……需要一个新娘,总是需要新娘的。”她一步步向前,烛光将她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射在墙壁上,“夫君,你别怕。只要你乖乖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就像……以前那些姐姐们一样。”
“以前?”沈川的心沉入冰窖,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林家……以前也嫁过女儿?”
秀禾没有回答,只是笑得更深了,嘴角咧开一个不自然的弧度。她伸出手,那只手苍白纤细,指甲却透着不祥的青灰色。“来,夫君,夜深了,该安歇了。”
沈川猛地抓起手边一个破旧的瓦罐,狠狠砸向镜子!
“哐当!”镜子应声碎裂,碎片四溅。然而,镜中的秀禾影像并未消失,那甜美的笑容反而在每一片碎镜里同时绽放,无数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幽幽回荡:“没用的……夫君,你逃不掉的……”
沈川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其他,转身疯狂地撞开房门,冲进了浓重的夜色里。冰冷的山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无边的恐惧驱使着他拼命奔跑,远离那间泥坯房,远离那个叫槐荫村的鬼地方。
他不敢回头,总觉得身后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有红色嫁衣在黑暗中飘荡。他一口气跑到了村口的老槐树下,才敢扶着树干喘气。整个村子死寂一片,连狗吠声都没有,只有风吹过老槐树枝桠发出的呜咽,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
第二天,沈川强压下恐惧,不敢回自己家,而是悄悄绕到了村东头赵木匠家附近。赵家院门紧闭,门上贴着白色的挽联,在风中凄凉地飘动。他躲在草垛后,等到有村民路过,才装作悲痛的样子上前搭话。
“赵叔家……真是可惜了,小满多好的姑娘。”沈川叹息道。
那村民是个中年汉子,闻言脸色一变,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外乡人,少打听!小满是命不好,急病走的,晦气!”
“可我听说……”沈川凑近一步,“林家嫁给我的那个秀禾,好像也有点……不对劲?昨晚我还看到些不干净的东西。”
村民的脸色瞬间煞白,连连摆手:“快闭嘴!林家的事也是你能说的?那秀禾……唉,也是个苦命人,你别问了,赶紧走吧,离开槐荫村,越远越好!”说完,他像是怕沾染上什么,匆匆走了。
村民的反应让沈川更加确信,林家乃至整个槐荫村,都隐藏着巨大的秘密。他又试着向几个看似面善的老人打听,但一提到“林家嫁女”或“鬼新娘”,所有人都讳莫如深,要么驱赶他,要么直接关门谢客。
就在沈川几乎绝望时,他注意到村尾有个废弃的祠堂。祠堂比村里的房子都要破旧,门楣上的匾额摇摇欲坠,布满了蜘蛛网。一种直觉驱使着他,或许这里能找到线索。
趁着白天无人,沈川溜进了祠堂。里面昏暗潮湿,供奉的牌位东倒西歪,积着厚厚的灰尘。他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破烂的木头箱子,撬开后,里面是一些散乱的、字迹模糊的族谱残页和旧账本。
他颤抖着手翻阅。族谱上,林家的记录尤为触目惊心。几乎每隔二三十年,林家就会有一个适龄的女儿“出嫁”,但嫁往何处、夫家是谁,往往语焉不详,只简单写着“适外乡人”或“远嫁”。而更诡异的是,账本上记录着,每次林家嫁女后,村里都会收到一笔来自林家的“捐赠”,用于修缮祠堂或道路。
翻到最近,沈川的呼吸几乎停止了。上面清楚地写着:“女秀禾,许配外乡人沈氏,收聘礼……”、“女小满,许配……未成,疾终。”
赵小满的名字后面,跟着的不是“出嫁”,而是“未成,疾终”!林家原本也要把赵小满“嫁”掉,但她突然死了,所以,才轮到了秀禾?或者说,才需要秀禾“补上”?
一个可怕的传承浮出水面:槐荫村,或者说林家,一直在进行着某种用女儿来换取村庄安宁或利益的邪恶祭祀!而那些“嫁”出去的女儿,恐怕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秀禾,或许根本就不是活人,而是这个恐怖循环中的一环,一个被束缚在嫁衣里的怨灵!
沈川感到彻骨的寒意。他不是娶了一个“命硬”的妻子,他是被选中的祭品!是整个村子默许下的牺牲品!
夜幕再次降临,沈川知道自己无处可去,也无法逃离这个被大山封闭的诡异村庄。他想起秀禾的话——“林家总是需要新娘的”,以及赵小满的“未成,疾终”。是不是因为仪式被意外打断,所以“它”才更需要他这个新郎官来完成某种仪式?
沈川想起在祠堂角落翻到的一页残破手札,上面用朱砂写着模糊的字迹,像是某种古老的禳解之法,需要至亲之血与受诅之物,在怨灵显形之时……后面残缺了。
他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他不能坐以待毙,他要回去,回到那间泥坯房,面对秀禾,面对这纠缠了林家几代人的诅咒。他把那页手札揣进怀里,又找了一根尖锐的碎木片藏在袖中。
子时,沈川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房门。
屋内,红烛不知被谁重新点燃了。秀禾端坐在炕沿,依旧穿着那身血红嫁衣,盖着红盖头,安静得像一尊雕像。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更浓重的腐臭味,像是泥土和朽木混合的气息。
“你回来了,夫君。”盖头下,传来秀禾轻柔的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沈川深吸一口气,走到屋子中央,看着那个曾经让他心生怜悯,如今却充满恐惧的身影。“秀禾,”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或者说,我该叫你什么?林家第几个被献祭的女儿?”
红盖头微微晃动了一下。
沈川继续道,同时悄悄将手伸进怀里,摸到那页手札和碎木片:“我去了祠堂,看到了林家的族谱。你们……很苦吧?被自己的亲人一次次推入火坑。”
盖头下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传来低低的啜泣声,但那哭声很快变成了尖锐的冷笑:“苦?哈哈哈……夫君,你现在才明白吗?这身嫁衣,我脱不掉了!小满妹妹想逃,所以她死了!你也一样,谁都逃不掉!”
话音刚落,屋内的烛火猛地变成了幽绿色!阴风大作,吹得窗户噼啪作响。秀禾猛地掀开了盖头!
盖头下的脸,不再是秀禾清秀的模样,而是一张高度腐烂、爬满蛆虫的脸!空洞的眼窝里流淌着黑血,正是沈川在镜中惊鸿一瞥的恐怖形象!
“成为我们的一部分吧,夫君!”鬼新娘尖啸着,伸出枯骨般的手爪,带着刺骨的阴寒扑向沈川!
就是现在!沈川按照手札上模糊的指示,用碎木片狠狠划破自己的掌心,鲜血涌出。他没有退避,而是将染血的手猛地按向鬼新娘的心口位置——那件血红嫁衣上!
“以血为引,尘归尘,土归土!你们的冤屈,不该由我来承受!”
鲜血触碰到嫁衣的瞬间,像是烧红的烙铁碰到了寒冰,发出“嗤嗤”的声响,冒出阵阵青烟!鬼新娘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那身嫁衣仿佛活了过来,上面的刺绣如同血管般搏动,疯狂地汲取着沈川的血液!
与此同时,沈川怀里的那页手札也莫名发烫!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哭泣的少女被强行穿上嫁衣,绝望的新郎在洞房夜惊恐死去,林家祖先在祠堂里进行着诡异的仪式……无数代“鬼新娘”和“新郎”的怨念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不——!”鬼新娘的身影在血光与青烟中剧烈扭曲、变形,最终伴随着一声不甘的尖啸,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那件血红嫁衣飘落在地,迅速腐朽、炭化,变成了一堆灰烬。
烛火恢复了正常的颜色。屋子里只剩下沈川一个人,瘫倒在地,浑身虚脱,掌心还在汩汩流血。
天,快亮了。
沈川挣扎着爬起来,看了一眼那堆灰烬,踉跄着走出泥坯房。晨曦微露,槐荫村依旧寂静,但那股笼罩已久的阴森似乎淡了一些。
他不知道林家的诅咒是否真的彻底解除,也不知道自己手上这个诡异的伤口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他必须离开这里,带着这个恐怖村庄的秘密,永远地离开。
他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间差点成为他坟墓的房子,以及远处林家紧闭的大门,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出村的山路。背后的槐荫村,在晨雾中渐渐模糊,像一个终于开始愈合的丑陋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