瘫倒在冰冷泥土上的我,肺叶像破风箱般拉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刺骨的寒意。肩膀被鬼手抓过的地方,不是疼,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麻痹,仿佛那里的血肉已经坏死。但比肉体痛苦更甚的,是灵魂的震颤——柳文谦的记忆碎片,如同病毒般在我意识里扎根、蔓延,那份百年前的懦弱与愧疚,几乎要将“我”这个存在吞噬。
然而,此刻更迫在眉睫的危机,来自眼前。
那截被我无意中用刀尖从槐树根部泥土里带出的暗红色线头,连着的是一个约莫巴掌大、被湿冷泥土紧紧包裹的硬物。它一暴露在空气中,尤其是沾染了我的鲜血后,立刻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气息——与秀娥同源的阴冷死气,却又夹杂着一股更加深沉、更加令人不安的……邪异。
这不是普通的陪葬品。
“呃……啊……”
槐树方向,秀娥那原本针对我的、充满刻骨恨意的尖啸,陡然变调。变成了混乱的、夹杂着惊疑、茫然,以及一种被更深重背叛所激起的、近乎癫狂的怨毒!
“……这……这是……”
她的意念不再清晰,像是信号不良的广播,断断续续,充满了撕裂感。笼罩在我身上的冰冷压力骤减,仿佛她的主要注意力,被那个刚刚出土的物件牢牢吸了过去。
阴风打着旋,卷起枯叶和尘土,发出呜咽般的声音,比之前更加狂乱。整棵老槐树都在轻微颤抖,枯死的枝桠相互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我强忍着眩晕和身体的剧痛,手脚并用地向后爬了几步,靠在一块冰冷的石头上,死死盯着那个土块。
它表面的泥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涸、龟裂,然后簌簌掉落。露出了里面物件的真容——
那是一个暗红色的、丝线编织的……长命锁?
样式很旧,像是小孩满月时佩戴的那种,但颜色暗红得发黑,像是被血浸透后又经历了漫长的岁月。锁身很小,做工却异常精致,上面用更深的暗线绣着模糊的图案,看不真切,只觉得那纹路透着一股邪气。锁的下方,连着的正是我刚才看到的那截暗红色的丝线,线头断裂,参差不齐。
这绝不是秀娥的东西!一个待嫁的姑娘,怎么可能有这种明显是婴孩佩戴的长命锁?还如此诡异地埋在约定私奔的槐树下?
就在长命锁完全显露的刹那——
“嗡!”
一股更强的阴冷波动以它为中心扩散开来!我怀里的那封绝笔信再次变得滚烫,但这一次,烫感中带着一种剧烈的排斥和……恐惧?
秀娥的意念爆发了,不再是针对我,而是完全倾泻在那把长命锁上:
“……为什么……在这里……”
“……谁的……这是谁的?!”
“……柳文谦!你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
她的嘶吼充满了崩溃般的绝望和滔天的愤怒。我甚至能“感觉”到,那槐树的树干内部,那张刚刚溃散的模糊女人脸,正在疯狂地扭曲、重组,试图看清那把锁,确认某种她无法接受、却似乎又隐隐猜到的恐怖真相!
长命锁静静躺在泥土上,暗红色的光泽在稀薄的星光下流转,邪异非常。它仿佛是一个沉默的诅咒,一个比“失约”更加残忍、更加深重的背叛证据。
我猛地想起李半仙的话:“柳郎留下的……不止信物……”
不止是那封绝笔信?还有这个?一个……属于某个婴儿的长命锁?
一个可怕的、令人遍体生寒的推测,如同毒蛇般窜入我的脑海:
难道当年柳文谦失约,不仅仅是因为懦弱或变心?而是因为……他早已另有所属,甚至……已为人父?!这长命锁,就是他另一个孩子的东西?他将其埋在此地,是某种残忍的诀别?还是……更恶毒的镇压?
所以秀娥的怨念才会如此之深,百年不化!她等待的,或许不仅仅是一个解释,更是对这份更深背叛的控诉!
而我的血,我作为“柳文谦”转世(或灵魂碎片承载者)的血,阴差阳错地,不仅唤醒了她对失约的恨,更引出了这把可能揭示更残酷真相的“钥匙”!
秀娥的怨念彻底狂暴了!
槐树的颤抖加剧,地面的泥土开始翻涌,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那把长命锁上的暗红光芒越来越盛,与槐树方向涌来的漆黑怨气激烈对抗、交织,发出滋滋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我感觉自己像风暴眼中的一叶扁舟,随时会被这两股恐怖的阴性能量撕碎。
堂叔在远处惊恐地大喊着我的名字,但他不敢靠近。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引出更可怕的东西了……
就在这能量冲突达到顶点的瞬间,那把暗红色的长命锁,突然“咔嚓”一声,从中间裂开了一道细缝!
一股更加浓郁、带着腥甜味的陈旧血气,从裂缝中弥漫出来。
同时,一个极其微弱、却充满无尽悲伤和怨恨的……婴啼声,若有若无地,从裂缝中,从槐树深处,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呜……哇……”
这哭声细小、飘忽,却比秀娥的任何嘶吼都更让人心悸!
秀娥那狂暴的怨念,在这婴啼声响起的刹那,如同被冰水浇头,猛地一滞!
她的意念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孩子……是……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