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叔那句“拴鬼契”像一道惊雷,把我最后一点侥幸也劈得粉碎。左肩传来的撕扯剧痛,更是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宣告:那个“回头客”的耐心,或者说,那道脆弱的“契约”的束缚力,正在急速消褪。
我痛得几乎直不起腰,冷汗浸透了衬衫,黏腻地贴在背上,与左肩那块冰火交织的皮肤形成诡异的对比。表叔惊恐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想上前扶我又不敢,只是反复念叨着:“作孽啊……真是作孽啊……”
我强忍着剧痛,直起身,死死攥住口袋里那张烧了一半的黄纸钱,仿佛它是最后一根稻草——哪怕这根稻草可能通向更深的漩涡。
“表叔……”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这‘拴鬼契’……有没有……有没有破解的法子?”
表叔脸色灰败,眼神躲闪:“我……我哪知道啊!这都是老辈子传下来的邪门玩意儿,我爷爷那辈就没人敢碰了!你爷爷倒是可能懂一点,可他……他不是早走了吗?”
绝望像冰水一样淹没了我。唯一的知情人已经不在,难道真的只能等死?
就在这时,左肩的撕扯感突然减弱了一些,但那种冰冷的按压感却更加清晰,甚至……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感。仿佛那只无形的手,被什么东西干扰了,暂时收敛了凶性,却更加蠢蠢欲动。
我猛地想起那个拾荒老人!他既然能看出问题,还能留下这“拴鬼契”的残片,他一定知道更多!甚至,他可能就是唯一知道如何破解(或者加剧)这个局的人!
“表叔!村里或者附近,最近有没有来过什么陌生的老人?穿得很破旧,捡破烂的?”我急切地问。
表叔皱着眉想了想,摇摇头:“没留意啊……咱这地方,偶尔有收废品的过来,但都是开着小三轮,转一圈就走了。没见着什么特别的生面孔老人。”
心沉了下去。那个老人就像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无处可寻。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城里那间冰冷的出租屋。接下来的日子,如同梦游。我辞掉了工作,把自己关在屋里,拉上厚厚的窗帘,隔绝外界的一切。白天黑夜失去了意义,我像一具行尸走肉,唯一的感知,就是左肩上那块越来越不安分的“印记”。
它不再仅仅是冰冷和按压。开始出现更诡异的变化。
有时是针刺般的细密痛感,毫无规律地突然袭来,让我从睡梦中惊醒。有时是轻微的蠕动感,像有什么东西在皮肤底下爬行。最可怕的是,在极度的寂静中,我偶尔能听到一种极其细微、仿佛来自极遥远地方的呜咽声,直接在我左肩的骨骼里共鸣响起。那声音充满了痛苦和怨毒,听得我头皮发麻。
我知道,是“它”。那个“回头客”。它在躁动,在试探,在积蓄力量,准备着最后的反扑。
我试过所有能想到的办法。去寺庙求来的开光符咒,贴满了墙壁和门窗,毫无作用。高价买来的据说能驱邪的玉石,戴在身上,第二天就莫名出现了裂纹。甚至,我咬着牙,用水果刀在左肩那块皮肤上划了一道口子,希望疼痛或者流血能驱散什么,可伤口流出的血竟然是暗紫色的,而且很快就凝固了,留下一条乌黑的线,像给那个模糊的手印又加了一道边框。
一切努力都是徒劳。那个印记,那个“回头客”,像附骨之疽,牢牢地钉死了我。
我的身体迅速垮掉。脸色灰败,眼窝深陷,体重急剧下降。镜子里的自己,陌生得可怕,像一具被抽干了生气的骷髅。左肩那块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那个青黑色的手印似乎越来越清晰,五指轮廓隐隐可见,透着一种不祥的死气。
恐惧和绝望蚕食着我的理智。我开始出现严重的幻觉。总感觉身后有人影晃动,听到窃窃私语,闻到若有若无的、像是腐烂泥土和陈旧纸张混合的怪味。我不敢睡觉,一闭眼就是各种光怪陆离的噩梦:爷爷在黑暗中对我无声地流泪;张伯拖着瘸腿,在山路上对我招手;那个拾荒老人站在废墟里,对我露出诡异的微笑……
我快疯了。不,也许我已经疯了。
又是一个无法入睡的深夜。我蜷缩在沙发角落,屋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落地灯,光线勉强照亮脚下一小片地方。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雨点敲打着玻璃,发出单调而令人心烦的声响。
左肩的冰冷和蠕动感格外强烈,那种骨骼里的呜咽声也时断时续。
我抱着膝盖,把脸埋进去,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眼泪早就流干了,只剩下干涩的刺痛和深入骨髓的疲惫。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后悔十六岁那个夜晚愚蠢的叛逆,后悔没有听爷爷的话。如果时光可以倒流……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不合时宜的门铃声,猛地炸响!
叮咚——!叮咚——!叮咚——!
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吓得我浑身一哆嗦,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
谁?这么晚了会是谁?物业?邻居?不可能啊!我早就与外界断绝了联系!
门铃还在固执地响着,一声接一声,带着一种不依不饶的急切。
我惊恐地盯着防盗门,一动不敢动。左肩的冰冷感骤然加剧,那只无形的手仿佛也紧张起来,按压的力道重了几分,甚至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门外的人,似乎失去了耐心。敲门声取代了门铃,咚咚咚!咚咚咚!力道很大,震得门板都在微微颤动。
一个苍老、沙哑,却隐隐有些熟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了进来,被雨声模糊,但依稀可辨:
“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时间不多了……”
这个声音……
是那个拾荒老人?!
他找到这里来了?!
我的心跳骤然停止,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来了!在这个我最脆弱、最绝望的时刻,他找上门来了!
他是来帮我?还是……来催命的?
敲门声还在继续,伴随着老人越来越清晰的、带着某种诡异韵律的话语:
“契……要断了……它等不及了……开门……只有我能……”
我僵在原地,巨大的恐惧和一丝荒谬的希望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撕裂。开门吗?面对这个神秘而危险的老人?还是继续躲在这间即将成为我坟墓的屋子里,等待最终的结局?
左肩的刺痛感猛然增强,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刺。骨骼里的呜咽声也变得尖锐起来,充满了暴戾和迫不及待。
“咚咚咚!开门!”
老人的催促和“回头客”的躁动,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二重奏。
我颤抖着,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目光落在冰冷的门把手上。
开门,或许是万丈深渊。
不开门,绝对是死路一条。
我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向着那扇决定命运的门,迈出了脚步。
手指,颤抖着,伸向了门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