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找来了……”
老张头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被厚重窗帘遮住的窗户,仿佛能穿透布料看到外面索命的东西。他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软软地顺着门框滑坐在地上,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叩、叩、叩。”
敲击声再次响起,不急不缓,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清晰地穿透玻璃,钻进我的耳朵里。每一声,都像敲在我的心脏上。
我浑身的血都凉了,想跑,可双腿灌了铅一样钉在原地。恐惧像冰冷的藤蔓,从脚底板缠上来,勒紧了我的喉咙。
“张师傅!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我蹲下身,抓住老张头冰冷僵硬的胳膊,用力摇晃,“那女的是谁?!你对她做了什么?!”
老张头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是报应!是报应啊!二十多年了……她到底还是找来了!”
他哆嗦着,语无伦次地开始讲述,声音像是从破风箱里挤出来的:
“二十多年前……我还是个学徒……那女的……叫小翠,是附近村里的姑娘……长得俊……可是……可是命不好……被人糟蹋了……想不开……跳了河……捞上来的时候,人都泡胀了……”
“她家里穷,又觉得丢人,丧事办得潦草……送来火化的时候,就裹了张破席子……是我师傅……我师傅动的手……”老张头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可那炉子老了,火不稳……烧到一半……她……她好像在里面动了!还发出声音……像哭又像笑……吓死个人!”
“我师傅也吓坏了,赶紧关了炉子,可已经晚了……尸身烧得半焦,尤其是脸……扭曲得不成样子……怨气冲天啊!”老张头双手抱头,手指插进花白的头发里,“从那以后,3号炉就老出事……不是卡住就是熄火……我师傅没半年就……就疯了,掉进循环池里没了……”
“我接了班……我知道,是她……是她没走!怨气散不掉!我……我害怕啊!就找了懂行的先生……先生教了我个土法子……用沾了黑狗血的朱砂,在她每次进炉前,在炉门上画符……暂时镇住她……让她以为‘到家了’,安生点……”
“这法子……管用了好多年……可这次……这次……”老张头猛地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抠进我肉里,“这次送来的那姑娘……死法……死法跟小翠太像了!也是横死,也是怨气重!我……我那天心神不宁,画符的时候手抖……可能……可能画错了!或者……或者小翠的怨气,借着这个由头,彻底压不住了!”
“她醒了!她认得我!她找来了!”老张头歇斯底里地哭喊起来。
“叩、叩、叩。”
敲窗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更加清晰,更加……近了。仿佛那只敲窗的手,已经贴在了玻璃上。
我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不是因为老张头的故事,而是因为……我猛地想起,那具女尸卡在炉口时,那焦黑的脸上,咧开的嘴里,舌头好像……是不完整的!像是被什么割掉了一截!
而小翠是跳河死的!怎么会被割舌头?!
老张头在撒谎!他隐瞒了最关键的部分!
“你胡说!”我猛地甩开他的手,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尖利,“她如果是跳河死的,舌头怎么会?!你对她做了什么?!是不是你?!”
老张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抬起头,脸上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只剩下死灰般的惊恐和……一丝被戳破的狰狞!
“你……你看到了?!不……不是那样的!”他眼神疯狂闪烁,突然,他像是下定了决心,脸上露出一种诡异的、混合着绝望和狠厉的表情,“既然你知道了……那就一起……谁也别想跑!”
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不是冲向门口,而是扑向客厅角落的一个旧木箱,疯狂地翻找起来!
我意识到不妙,转身就想拉开门逃跑。可手刚碰到门把手——
“吱嘎——!”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门把手……纹丝不动!像是从外面被什么东西焊死了!
与此同时,那“叩、叩、叩”的敲窗声,陡然变得急促、猛烈起来!像雨点一样砸在玻璃上!
“哗啦——!”
客厅窗户的玻璃,猛地碎裂开来!厚重的窗帘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扯,向后扬起!窗外,不是夜空,而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在那黑暗中,一个身影,缓缓地、僵硬地……从破碎的窗口爬了进来!
正是那具女尸!焦黑蜷缩的身体,咧到耳根的嘴,还有那双浑浊的、死死盯着我们的眼睛!
她不是走过来的,是爬进来的!四肢着地,关节发出“咔吧咔吧”的怪响,像一只巨大的、烧焦的蜘蛛!
“啊——!”老张头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叫,手里抓着一个像是骨灰盒一样的小坛子,连滚带爬地想往卧室跑。
但那女尸的速度更快!她猛地一窜,带起一股冰冷的腥风,瞬间就扑到了老张头身后!焦黑的手爪,死死扣住了他的脚踝!
“救我!小陈救我!”老张头绝望地向我伸出手。
我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他!我拼命撞击、脚踹着被焊死的防盗门,金属门发出沉闷的巨响,却巍然不动!
身后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撕扯声和老张头凄厉到变调的惨嚎!还有……一种像是咀嚼骨头的“咔嚓”声!
我不敢回头!冷汗像瀑布一样流下,全身的力气都用在撞门上!
突然,身后的声音戛然而止。
整个房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
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和心脏狂跳的声音。
一股冰冷的、带着焦糊和血腥味的的气息,喷在了我的后颈上。
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了。僵硬地,一点一点地,扭过头。
那张焦黑扭曲的脸,几乎贴在我的面前。浑浊的眼珠里,倒映着我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咧开的嘴里,黑洞洞的,看不到舌头。
她……解决掉老张头了。现在……轮到我了。
“下一个……轮到你了……”
那沙哑的声音,再次直接在我脑海里响起,带着一种大仇得报的、冰冷的快意。
她缓缓抬起一只焦黑的手爪,朝着我的脸,慢慢伸了过来。指甲尖锐,泛着黑光。
我要死了。就像老张头一样。
不!我不能死!
就在这绝望的瞬间,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被老张头扔在地上的那个小坛子。坛子口摔开了,里面洒出一些暗红色的、像是凝固血液的粉末,还有几张画着诡异符文的黄纸。
那是……他说的朱砂和符纸?
赌一把!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猛地向旁边一扑,在地上翻滚的同时,抓起一把混合着朱砂和泥土的粉末,还有一张符纸,看也不看,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近在咫尺的女尸脸上拍去!
“啪!”
粉末拍在她焦黑的脸上。符纸贴在了她的额头。
“嗷——!”
女尸发出一声尖锐到刺破耳膜的厉嚎!像是被泼了浓硫酸,脸上冒起阵阵白烟,她猛地向后退去,疯狂地用手爪抓挠着自己的脸!
有用!
我连滚带爬地冲向破碎的窗户!也顾不得外面是几楼了,总比留在这里被撕碎强!
就在我一只脚跨上窗台的时候,身后猛地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一只冰冷的手爪,死死抓住了我的脚踝!力量大得惊人,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是那女尸!她缓过来了!
我半个身子探出窗外,低头一看,下面黑洞洞的,至少是三层楼高!掉下去非死即残!
“放手!”我绝望地尖叫,另一只脚拼命向后蹬踹!
女尸的力量越来越大,要把我拖回去!她的脸从阴影中探出,那张被朱砂灼烧得更加狰狞的脸上,充满了暴戾的怨毒!
就在我快要被拖回去的千钧一发之际——
“嗤——!”
一声轻响。贴在她额头的那张符纸,无火自燃,瞬间化为一小团幽绿色的火焰!火焰迅速蔓延,烧到了她的头发、她的身体!
女尸发出了更加凄厉的惨嚎,抓住我脚踝的手爪力量一松!
就是现在!
我猛地挣脱,整个人从窗口翻了出去!
“砰!”
后背重重砸在楼下松软的草地上,剧痛传来,我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我挣扎着抬头,看向三楼的窗口。那里,幽绿色的火焰在黑暗中疯狂跳动,女尸的身影在火中扭曲、挣扎,发出持续不断的、非人的哀嚎声,最终,缓缓倒下,消失在窗口的黑暗中。
火焰,也渐渐熄灭了。
一切,重归死寂。
我瘫在草地上,浑身骨头像散了架,动弹不得。夜风吹过,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却吹不散我鼻尖萦绕的那股焦糊味和血腥气。
结束了?那个叫小翠的女尸……魂飞魄散了?老张头……死了?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活下来了。
但真的结束了吗?
殡仪馆的工作我肯定不能再干了。天一亮,我就跌跌撞撞地离开这里,永远离开这个城市。
然而,几个月后,在新城市的出租屋里,某个深夜。
“叩、叩、叩。”
轻微的、熟悉的敲击声,从卧室的窗外传来。
我猛地从梦中惊醒,全身冰凉。
窗外,月色惨白。玻璃上,隐约映出一个模糊的、焦黑的……手指轮廓。
“下一个……轮到你了……”
那沙哑的声音,如同附骨之疽,再次在我脑海里幽幽响起。
她……跟着我来了。
或者说……“它们”……从来就不止一个。
因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