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相触的刹那,那股熟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栗再次席卷而来。比在旧物店触碰玉佩时更清晰,比任何一次记忆碎片都更真实。云汐几乎要缩回手,但墨渊的手掌已经稳稳地、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力道,虚扶住了她的手臂,助她下了车。
他的手心温暖干燥,与她冰凉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那接触短暂得如同错觉,在她站稳的瞬间,他便已自然地松开了手,仿佛刚才那微妙的扶持从未发生。
“这边。”他声音低沉,率先转身,撩开茶室门口的竹帘。
云汐跟在他身后,走进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外界的喧嚣被彻底隔绝,室内光线柔和,萦绕着清雅的檀香和若有若无的古琴曲。环境清幽,只有寥寥几个客人在僻静的卡座低声交谈。
穿着素雅茶服的服务生显然认识墨渊,并未多问,只是微笑着躬身引路,将他们带到最里面一个用屏风隔开的独立包厢。
包厢内,一方古朴的茶海,两张相对而设的藤编坐榻。窗外是一个精心打理过的小小庭院,几竿翠竹,一池静水,氛围宁静得近乎出世。
两人相对而坐,一时无话。
服务生悄无声息地送来一壶上好的龙井和几样精致茶点,便躬身退下,细心地为他们拉上了屏风。
墨渊挽起袖口,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和那道浅淡的火焰纹疤痕。他垂眸,开始娴熟地温壶、洗茶、冲泡,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沉淀已久的韵律感。氤氲的热气升腾,模糊了他冷峻的眉眼,平添了几分难得的柔和。
云汐静静地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这个男人,在她面前展现着截然不同的面貌——舞台上沉痛的旁观者,旧物店里疏离的否认者,雨夜中沉默的保护者,讲台上理性的学者,以及此刻,这个在茶香中沉静煮茶、却依旧让她感觉遥不可及的谜。
她有很多问题,却不知从何问起。车厢里他那句“知道得越多,未必是好事”,像一块巨石,堵住了她所有追问的冲动。
一杯澄碧清亮的茶汤被推到她面前。
“压压惊。”他言简意赅。
云汐端起那小巧的白瓷茶杯,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来。她小口啜饮着,清冽的茶香稍稍抚平了她紧绷的神经。她鼓起勇气,抬起眼,看向对面。
“墨先生,”她选择了一个谨慎的称呼,“谢谢你……又一次帮了我。”
墨渊端起自己的茶杯,目光落在清澈的茶汤上,没有看她,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刚才说,我不是第一次被跟踪……”云汐斟酌着词句,“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为什么……要盯着我?”这是她目前最迫切想知道,也相对“安全”的问题。
墨渊沉默着,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包厢里只剩下古琴悠远的余韵和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良久,他才抬起眼,目光深邃地看向她。那眼神不再是最初的全然疏离,而是带着一种复杂的、近乎审视的凝重。
“他们关注的,不是你本人。”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而是你接触过的东西,以及……你可能引发的‘变化’。”
云汐的心猛地一沉。
接触过的东西……是那枚玉佩!引发的变化……是指她开始恢复的记忆吗?
“是因为那枚玉佩?”她追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墨渊没有直接回答,但他的沉默已然是一种默认。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那枚玉佩,牵扯很深。远离它,对你最好。”
“可它就在‘拾光’,是你要等的……”云汐忍不住脱口而出,说到一半又顿住,她想起沧溟老板的话——玉佩在等一个真正的主人。
墨渊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苦涩的弧度,快得让人无法捕捉。“有些等待,本身就是错误。”
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云汐心中最柔软、也最困惑的地方。他是在否定那枚玉佩的意义,还是……在否定他们之间可能存在的关联?
就在这时,墨渊放在茶海旁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发出嗡嗡的震动声。他瞥了一眼,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他拿起手机,却没有立刻接听,而是站起身。
“我接个电话。”他对云汐说道,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你在这里休息,茶点可以用一些。结束后,我送你回去。”
说完,他拿着仍在震动的手机,转身走出了包厢,细心地为她拉好了屏风。
云汐独自坐在原地,手中茶杯的温度渐渐散去,如同她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
他给了她一些信息,却又用更深的迷雾将她包围。“他们”是谁?“变化”指什么?他口中的“错误”又意味着什么?
她看着窗外庭院里那池静水,水面上倒映着竹影,偶尔因微风掠过而泛起一丝涟漪,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而她的心湖,却因他这半遮半掩的几句话,掀起了更大的风浪。
她端起已经微凉的茶,一饮而尽。苦涩的余味在舌尖蔓延开来。
他知道很多,但他不会轻易告诉她。
而她知道,自己也无法就此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