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将清河镇从沉睡中唤醒。与往日不同的是,镇中心广场及古戏台一带,较平时更早地喧腾起来。艺术节的彩旗在微风中飘荡,工作人员正进行着最后的场地布置,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节日的躁动与期待。
民宿小院内,气氛却截然不同。经历昨夜那短暂的、冰冷的窥视后,一种无形的压力萦绕在三人心头。
阿鬼在天亮前便已归来,带来了更详尽的信息:“广场及戏台周边,发现了三处异常的能量残留点,很隐蔽,像是刚布下不久的‘锚点’。守契人应该在为大规模行动做准备。”
墨渊站在窗边,听着阿鬼的汇报,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是指尖无意识地在窗棂上轻轻敲击着,那是他陷入深度思考时的习惯。
“计划不变。”他最终开口,声音沉稳,“越是如此,越不能退缩。他们布下‘锚点’,是想瓮中捉鳖。我们偏要在这‘瓮’里,跳一场他们看不懂的舞。”
他转身,目光落在已收拾停当的云汐身上。她换上了一身素雅的长裙,长发用那根普通的木簪挽起,焦尾古琴已从布套中取出,抱在怀中。她脸上看不出丝毫怯懦,只有一种经过锤炼后的沉静,以及眼底深处那簇为破局而燃的火焰。
“准备好了吗?”他问。
云汐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怀中古琴木质传来的温润,以及灵魂深处同心珏平稳而坚定的搏动,点了点头。
“走吧。”
三人混入逐渐增多的人流,走向镇中心。今日的云汐,不再刻意低头隐匿,而是微微昂首,步履从容,如同一位真正前来参与盛会的琴师。墨渊与阿鬼则一左一右,如同最寻常的同伴,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越是靠近广场,那种被无形之网笼罩的感觉就越发明显。云汐能清晰地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数道冰冷而粘稠的能量丝线,如同蛛网般纵横交错,试图捕捉任何异常的波动。她谨记墨渊的教导,将同心珏的力量极致内敛,只维持着最基本的灵魂共鸣与心神守护,如同将利刃藏于鞘中,锋芒不露。
广场上已是人头攒动,各式摊位、表演区域吸引了大量的游客与本地居民。喧嚣的人声、混杂的气息,形成了一片巨大的、混乱的能量场,这在一定程度上干扰了那些冰冷的“蛛网”。
按照事先的计划,云汐走向古戏台一侧的签到处。那里已有几位民间艺人在排队等候登台顺序。墨渊与阿鬼则分散开来,隐入人群,如同滴水入海。
负责登记的是个戴着眼镜、学生模样的志愿者。云汐报上了一个临时杜撰的化名和曲目。志愿者并未多问,只是熟练地登记,然后递给她一个号码牌。
“下下个就是您,请在一旁等候。”
云汐抱着琴,在戏台侧面的等候区坐下。这里相对安静,能清晰地听到台上一位老艺人苍凉嘶哑的山歌声,以及台下观众时而爆发出的掌声与叫好声。
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混杂着使命感的紧张。她知道,当她走上那座戏台,拨动琴弦的那一刻,便是主动将自己置于所有目光(包括那些冰冷的“视线”)之下。
就在这时,她灵魂深处的同心珏,再次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悸动!这一次,并非寒意,而是一种……指引?
她顺着感应的方向,目光掠过攒动的人头,望向广场对面一家茶楼的二楼雅座。窗口,似乎坐着一个人影,因距离和光线看不真切,但一种莫名的、带着审视与探究的视线,似乎正落在她这个方向。
是守契人?还是……?
不容她细想,台上的山歌已至尾声,主持人报出了她的化名和曲目——《流水》。
该她登台了。
云汐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抱着焦尾琴,稳步踏上那木质台阶。脚步落在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在她听来却如同擂鼓。
舞台的灯光(虽是白日,亦有简单的照明)打在她身上,台下数百双眼睛齐刷刷地望过来。喧嚣似乎在这一刻离她远去,世界只剩下她,怀中的琴,以及灵魂深处那枚与她共同呼吸的同心珏。
她走到舞台中央的琴凳前,坐下,将焦尾琴平稳地置于膝上。
她没有立刻开始。而是闭上双眼,指尖虚按在冰凉的琴弦上,心神彻底沉入与同心珏的连接。
不是要去攻击,不是要去净化。
而是……融入。
融入这方天地的“声”与“息”。
如同“心痕映轨图”所揭示的,去感知,去理解,然后,以音律为笔,以心神为墨,在这片被“蛛网”笼罩的规则水面上,画下一道属于“平衡”的、独特的……涟漪。
她睁开眼,目光清澈而坚定,指尖轻轻落下。
“铮——”
第一个清越的音符,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骤然响起,荡开一圈无形的音波,清晰地将台上与台下划分为两个世界。
也就在琴音响起的刹那,茶楼雅座上那个模糊的人影,似乎微微坐直了身体。
而隐匿在人群中的墨渊,眼神锐利如鹰,他知道,赌局已经开始。所有的谋划,所有的希望,都系于台上那抚琴的女子,和她指尖流淌出的、即将牵动命运的音律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