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未明,一层灰蒙蒙的阴云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林府内无人安睡,昨夜的惊悸尚未平复,一种更沉重的不安已随着黎明前的黑暗悄然蔓延。
墨渊几乎未曾合眼,左臂伤处的麻痒感已被他用内力强行压下,但精神的弦却绷紧到了极致。他如同蛰伏的猎豹,感官放大到极限,捕捉着府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太安静了,连平日清晨的鸟鸣都消失了。
突然,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密集的鼓点,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声音并非路过,而是在林府大门外戛然而止。
“来了。”墨渊心中凛然。他身形一动,如青烟般掠至前院附近一处视野开阔的屋脊后,悄然向下望去。
只见林府大门洞开,管家面色惨白地躬身立于一旁。门外,一队盔明甲亮、神色冷峻的禁军士兵肃然而立,为首者是一名身着绯色官袍、面白无须的内侍太监,手捧一卷明黄绢帛,正是传旨天使。
林父显然早已得到通传,此刻已换上正式官服,带着林修远及一众家眷,跪伏在庭院之中。林母紧紧握着身旁云汐(林微澜)冰凉的手,母女二人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林清月跪在稍后位置,脸色苍白,但腰背挺得笔直,眼神清冷地望着前方。
那内侍太监展开圣旨,尖细而毫无感情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户部尚书林文正,昔年督办漕运,账目不清,有负圣恩……着即停职,于府中闭门思过,听候查办!钦此——”
“臣……领旨谢恩。”林父的声音沙哑,深深叩首,再抬起头时,面色已是灰败。他身后的林修远拳头紧握,指节发白,却只能将头埋得更低。
那内侍太监合上圣旨,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跪在女眷中的云汐,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冰冷弧度,随即转向林父,语气带着公式化的“关切”:“林大人,陛下念你往日辛劳,特恩准你在府中思过。望你好自为之,莫要再行差踏错。” 话语中的暗示,不言而喻。
禁军并未撤离,而是迅速分散,无声地将林府外围把守起来,如同给这座府邸套上了一个无形的枷锁。府门在众人面前缓缓关闭,发出沉重的闷响,隔绝了内外。
庭院中,死一般的寂静。下人们面无人色,噤若寒蝉。林母终于支撑不住,身体一软,被身旁的云汐和林清月勉强扶住,泪水无声滑落。
云汐搀扶着母亲,抬头望向屋脊方向。隔着遥远的距离,她与墨渊的目光有一瞬的交汇。她看到他紧蹙的眉头,看到他眼中那片沉郁的、化不开的阴云。那一刻,她心中所有的侥幸都被彻底击碎。这不是普通的政敌攻讦,这是来自最高权力的、无可抗拒的清算。而根源,或许真如那日假“苏婉清”所言,在于她。
墨渊收回目光,从屋脊悄然滑下,隐入阴影之中。圣旨已下,兵围府邸。暗香昨夜的行动与今日朝廷的动作,完美衔接。这已不是江湖刺杀,而是皇权的碾压。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闭上眼。
惊雷已炸响,骤雨将至。他这把刀,该如何在这滔天洪流中,护住那一叶小小的扁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