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林府在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下,掩藏着涌动的暗流。白日里浆洗房的喧嚣早已散去,偏院内只余下悬挂的衣物在晚风中微微飘荡,投下幢幢黑影。张嬷嬷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地清点着明日需送还各院的衣物,粗糙的手指在布料间翻检,动作机械而熟练。
无人知晓,此刻正有两道目光如影随形地锁定在她身上。墨渊隐在连接偏院的月洞门后,身形与斑驳的墙影融为一体,呼吸绵长几不可闻。而在不远处的水榭中,林清月凭栏而立,手中执着一卷书,目光却似是不经意地掠过偏院,将张嬷嬷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听雪轩内,烛火初燃。云汐(林微澜)坐在窗边,指尖抚过琴弦,却迟迟未曾拨动。白日里试图从铃铛口中探听落水细节的失败,让她心中的疑云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愈发浓重。那种被无形之手操控、连身边人都无法全然信任的感觉,让她脊背发寒。她目光落在窗外渐浓的夜色上,仿佛想穿透这重重黑暗,看清隐藏在背后的真相。
偏院里,张嬷嬷终于清点完毕。她抱起一叠叠放整齐、准备送往各院的衣物,步履沉稳地向外走去。方向,正是通往各位主子院落的主廊。
墨渊的眼神微凝,身形在阴影中无声滑动,如同附骨之疽,远远辍着。林清月也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对侍立在侧的青黛微微颔首。青黛会意,悄无声息地沿着另一条小径迂回向前,她的任务是交叉确认张嬷嬷的路线与接触点,防止任何监视死角。
张嬷嬷捧着衣物,穿行在渐次点起的灯笼光晕下,面色如常,偶尔与相遇的仆役点头示意,看不出丝毫异样。行至一处连接前后院的回廊拐角,此处光线相对昏暗,悬挂的灯笼也不知何时熄灭了一盏。她脚步未停,甚至没有左右张望,捧着衣物的右手臂却几不可察地微微向内一收,手肘看似自然地在廊柱下方一个不起眼的、带有虫蛀痕迹的木质凹凸处蹭了一下。
动作快得如同错觉,流畅且隐蔽,若非全程紧盯,绝难将这与她平稳的步伐区分开来。
墨渊的瞳孔收缩了一下,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个细微至极的动作。他没有立刻上前,依旧隐在暗处,如同一块冰冷的岩石。
不远处的假山后,青黛也借着石缝看到了这一幕,她悄悄对着水榭方向做了一个极隐秘的手势。
林清月收到信号,缓缓将书卷合拢。鱼,已经触碰了钓线。现在需要的是耐心,看看这条线,最终会牵出什么。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张嬷嬷已将衣物分别送至几个院落,空着手返回了偏院自己的住处,房门轻轻合拢。
夜色更深,府中巡逻的梆子声遥遥传来。
直到确认张嬷嬷房内再无动静,墨渊才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那处回廊拐角。他指尖在廊柱那处虫蛀凹凸处细细摸索,触感微异。用特制的薄刃小心探入,轻轻一挑,一个卷得极细、以某种植物茎液封口的小小纸卷被取了出来。他依旧没有展开,迅速用油纸包好,纳入怀中。
几乎在他身影消失的同时,林清月也已回到书房。她刚在书案后坐定,窗外便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叩响。她推开窗,墨渊的身影立在窗外阴影里,将那个油纸包无声地放在窗台上。
林清月拿起油纸包,并未立即打开,而是抬眼看向窗外沉默的男人,声音低沉:“看来,我们这位张嬷嬷,果然不简单。”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阿七,你觉得,她会是唯一的眼睛吗?”
墨渊沉默一瞬,声音平稳无波:“未必。但她是目前最明显,也最大意的一条线。”
“大意?”林清月挑眉。
“她传递消息的地点,虽隐蔽,却并非万全。若非认定府中无人察觉,便是……另有依仗,或有恃无恐。”墨渊冷静分析。
林清月眼神一凛,明白了墨渊的暗示。张嬷嬷可能并非独自行动,或者,她背后的人,势力之大,让她觉得即使暴露也有脱身之法。
“那就先顺着这条线,”林清月语气决断,带着冰冷的意味,“看看它最终连着谁。在她失去价值之前,暂且留着她。”
蛛丝已现,暗线浮踪。一场围绕在林府内部的无声清剿,随着夜幕的铺展,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