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道漫长,两侧是高耸的朱红宫墙,隔绝了尘世喧嚣,只余下脚步落在冰冷石板上清晰而孤寂的回响。引路的宦官低眉顺目,步伐却带着宫中特有的、不容置疑的节奏,仿佛在丈量着他们与天威之间的距离。
林文正走在最前,每一步都迈得沉稳而谨慎,后背却绷得笔直。林母紧随其后,扶着“虚弱”的云汐,能感觉到女儿手臂的僵硬。林修远与林清月跟在最后,兄妹二人皆垂眸敛目,不敢四下张望,只觉得那一道道飞檐斗拱、雕梁画栋,都如同沉默的巨兽,散发着无形的威压。
云汐(林微澜)低垂着头,面纱遮掩了她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低顺的眼。她刻意放缓了呼吸,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孱弱。目光所及,是脚下平整如镜的石板,以及前方引路宦官那靛蓝色宫袍的下摆。然而,她的感官却前所未有地敏锐起来——她能感觉到两侧宫墙上似乎有视线落下,能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属于宫廷的、规矩而疏离的声响,甚至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的、一种混合了檀香、陈旧木料和冰冷权力的特殊气息。
这深宫,果然如同墨渊(阿七)所暗示的那般,是一潭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流汹涌的深水。而她,连同整个林家,此刻正行走在这潭水的边缘。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一座巍峨宫殿。汉白玉台阶层层而上,殿宇恢弘,匾额上“澄瑞殿”三个鎏金大字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闪着冷光。殿前已有不少官员携家眷等候,见到林家一行人,目光或明或暗地投注过来,尤其是在戴着面纱的云汐身上停留片刻,带着各种难以言说的探究。
林文正深吸一口气,整理衣冠,带着家人在指定的位置肃立等候。周围低语声细碎,却无人敢大声喧哗。
忽然,殿内传来一声悠长尖细的通传:“宣——吏部尚书林文正及其家眷——入殿觐见——”
林文正神色一凛,回头用眼神最后叮嘱了家人一遍,尤其是深深看了云汐一眼,而后转身,率先踏上那冰冷的汉白玉台阶。
一步,两步……台阶仿佛没有尽头。云汐能感觉到林母扶着自己的手微微颤抖,她反手轻轻握了握母亲的手,试图传递一丝微弱的安慰。她自己心中亦是擂鼓,却强迫自己维持着外表的平静。她微微抬眼,透过面纱,看向那洞开的、幽深如同巨兽之口的殿门。
殿内光线不如外面明亮,金砖墁地,蟠龙柱矗立,御座高悬于丹陛之上,明黄色的身影端坐其中,面容在逆光中有些模糊,唯有一双眼睛,似乎正穿透距离,精准地落在他们身上,或者说,是落在她这个戴着面纱的“三小姐”身上。
林家五人依礼跪拜,山呼万岁。云汐随着家人动作,姿态柔顺,心中却警铃大作。那道来自御座的目光,带着审视,带着探究,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
“平身。”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他目光扫过林家众人,最终定格在云汐身上,“林爱卿,这位便是你家三小姐?为何以纱覆面?”
来了。
林文正心头一紧,连忙躬身回话:“启禀陛下,小女前些时日偶感风寒,至今未愈,面容憔悴,唯恐病容冲撞圣驾,故以薄纱遮掩,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闻言,并未立刻说话,只是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拨弄着浮叶,半晌,才淡淡道:“既是抱恙在身,倒也难为她了。不过,既已入宫,便让朕瞧瞧罢。摘下面纱。”
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可违逆的旨意。
一瞬间,林家五人的心,都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