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中博弈**
浓雾如乳白色的潮水,在林间缓缓流淌,将一切轮廓都模糊成暧昧的阴影。马蹄踏在铺满落叶的山径上,发出沉闷的沙沙声,这声音在寂静的雾林中显得格外清晰,也让跟踪者更容易锁定他们的位置。
凌川靠在一名铁卫身前,脸色苍白却目光如炬。他低声道:“不能这样走。对方轻功极佳,我们带着伤员,速度提不起来。”
韩七勒住马,眯眼倾听片刻。“雾能藏身,也能迷惑。分两组。”他迅速做出决断,“孙武,你带三人护送姑娘和凌将军继续向前,沿左侧那条兽道走,痕迹做明显些。我带剩下的人向右迂回,制造些动静,看看能不能把尾巴引开。”
“太危险了。”林潇潇皱眉,“对方既然能一路跟到这里,必不是易与之辈。”
“正因如此,才不能让他们一直吊着。”韩七从马鞍旁取下一捆绳索和几个空水囊,“雾是天时,地利在我们这边——这山林我年轻时常来采药,熟悉得很。”
他动作麻利地将水囊绑在几匹马的后腿上,又用绳索巧妙地在林间设置了几处简易绊索。“这些够他们喝一壶的。孙武,你们走!”
孙武不再犹豫,低喝一声,带着林潇潇、凌川和三名铁卫折向左侧那条更狭窄陡峭的小径。韩七则率剩余四人拨马向右,故意让马蹄声加重,还发出几声短促的呼哨。
浓雾仿佛有生命般涌动,将两支队伍迅速吞没。
**金蝉脱壳**
左侧小径越来越难行,几乎被藤蔓和灌木完全覆盖。孙武不得不下马挥刀开路,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这样不行。”林潇潇忽然勒住马,目光扫过四周地形。她指向右前方一片坡地,“那边有片乱石滩,溪水应该刚退,石头上会有湿泥。我们踩着石头过去,不留脚印。马……”她咬了咬牙,“暂时放弃,让它们继续沿这条小径往前走一段。”
“可马是我们的脚力……”一名铁卫迟疑。
“命比脚力重要。”凌川虚弱却坚定地支持,“按林姑娘说的做。马匹目标大,正好能吸引注意。”
孙武不再多言,迅速将几匹马的缰绳松松系在一起,在马臀上轻拍一掌。马儿嘶鸣着继续向前走去。
五人则悄然离开小径,涉过冰冷的溪水,踩着湿滑的乱石向坡上攀爬。林潇潇走在最后,一边走一边用树枝小心扫去石头上留下的些许泥痕。浓雾成了最好的掩护,十步之外已看不清人影。
约莫一刻钟后,下方小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摔倒声和马的惊嘶——显然是韩七设置的绊索起了作用。紧接着,是几声压抑的怒喝和金属交击的脆响!
跟踪者上钩了,而且与韩七的人交上了手!
“快走!”孙武低喝,加快脚步。
五人不敢停留,借着雾霭和交战的声响掩护,迅速向更高处的山脊移动。林潇潇回头望了一眼雾海深处,心中默默为韩七他们祈祷。
**石壁玄机**
翻过山脊,眼前豁然开朗——雾气在此处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开,露出一片相对清晰的山谷。谷中古木参天,一条清澈的溪流蜿蜒而过,水声淙淙。
“就是这里。”凌川强打精神,指着山谷尽头一面长满青苔的陡峭石壁,“隐泉山庄的入口,就在那石壁之后。”
众人走近细看,石壁浑然一体,高约五丈,上面爬满了藤蔓和蕨类植物,看不出任何门户痕迹。
“机关在哪里?”孙武环顾四周。
凌川示意铁卫扶他下马,踉跄走到石壁左侧一株极其粗壮的古老紫藤下。这株紫藤的主干比成年男子的腰还粗,盘根错节地攀附在石壁上,藤叶间垂下无数气根。
“婉妃娘娘酷爱紫藤。”凌川伸手在紫藤主干离地三尺处摸索着,“她说紫藤坚韧,能在石缝中求活,像极了她在宫中的日子……”他的手指忽然停住,用力按下。
“咔哒”一声轻响,紫藤后方一块看似普通的岩石竟向内凹陷了三寸,露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孔洞内壁光滑,隐约可见复杂的机括齿痕。
凌川从怀中取出一枚墨玉扳指——那是玄墨给他的信物之一——小心地放入孔洞,轻轻旋转。
“轰隆隆……”
低沉的闷响从石壁内部传来,整面石壁都在微微震动。青苔和藤蔓簌簌落下,露出石壁上渐渐显现的一道缝隙——那缝隙起初细如发丝,随后缓缓扩大,竟是一道高约七尺、宽三尺的石门正自中间向两侧滑开!
石门后是一条向下的石阶,幽深不见底,有潮湿的冷风从中涌出,带着淡淡的、类似檀香的陈旧气息。
“入口只能维持三十息。”凌川收起扳指,急促道,“快进去!”
**别有洞天**
五人鱼贯而入。最后一人刚踏进门槛,身后的石门便无声合拢,严丝合缝,从内部看,门缝处透不进一丝天光。
孙武点燃火折子。昏黄的光照亮了前路——这是一条人工开凿的甬道,石壁平整,脚下石阶磨损得光滑,显然已有多年使用。空气虽然潮湿,却并不沉闷,隐约能感觉到有气流在缓缓循环。
“通风系统做得极好。”林潇潇职业病发作,打量着石壁上的痕迹,“应该是利用了山体裂隙和温差形成的气流。”
甬道并不长,下行约二十余级台阶后,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改造而成的空间,高逾十丈,方圆足有百余步。洞顶垂下无数钟乳石,在洞壁各处镶嵌的萤石柔和光芒映照下,呈现出梦幻般的淡蓝色光晕。洞中央是一池碧水,水面不起波澜,清澈见底,能看到水底铺着的白色卵石。池水一侧,依着洞壁建有几栋精致的竹木楼阁,有回廊相连,风格雅致,与这洞天福地浑然一体。
更令人惊叹的是,溶洞一侧竟有阳光从上方裂隙透入——那裂隙经过巧妙设计,用多层水晶片折射,将光线均匀洒在洞内一片开垦整齐的田地上。田里种着些耐阴的作物和药材,长势喜人。田边甚至引了池水做灌溉渠,水声潺潺。
“这是……”林潇潇看得呆了。这哪里是什么避难所,分明是一处世外桃源般的生态庄园!
“婉妃娘娘的匠心。”凌川靠在回廊柱上,脸上露出怀念之色,“她曾说,若有一天不得不藏身于此,也要让日子过得像诗。这山庄,她倾注了十年心血。”
这时,从一栋竹楼中走出两人。走在前面的是一位头发全白、身形佝偻的老妪,拄着藤杖,眼神却清亮锐利。跟在她身后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身短打,面容憨厚,手里还拿着一把锄头。
老妪目光扫过众人,在凌川脸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波动,随即恢复平静。她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有力:“持墨玉扳指者,可是王爷所遣?”
**故人重逢**
“沈婆婆。”凌川微微躬身——这是他伤后能做到的最大礼节,“多年不见,您老身体可还硬朗?”
被称作沈婆婆的老妪走近几步,借着萤石光芒仔细打量凌川,忽然叹了口气:“是小川啊……你都长这么大了,也伤成这样。”她目光转向林潇潇等人,“这几位是?”
“这位是林潇潇林姑娘,王爷的救命恩人,也是王爷托付我等务必护其周全之人。”凌川郑重介绍,“这两位是孙账房及其孙儿孙武,路上多亏他们相助。另外三位是飞鹰铁卫的弟兄。”
沈婆婆点了点头,对那少年道:“青禾,去把东厢那几间屋子收拾出来,烧些热水。再取我药庐里那坛‘百草还元膏’来。”
少年青禾应了一声,好奇地瞥了林潇潇一眼,快步去了。
“都随老身来吧。”沈婆婆转身引路,“你们来得正是时候,也来得不是时候。”
这话说得蹊跷。林潇潇忍不住问:“婆婆何出此言?”
沈婆婆没有回头,声音在空旷的洞中带着回响:“正是时候,是因为山庄里存着的药材和粮食,够我们这几人撑上一年半载。不是时候……”她顿了顿,“是因为三天前,山庄的预警机关被触动了两次。虽然没放人进来,但说明外面已经有人摸到了这附近。”
她在一栋竹楼前停下脚步,推开门。屋内陈设简朴却洁净,竹床竹椅,窗边还摆着几盆兰草。
“更麻烦的是,”沈婆婆转过身,昏花的老眼此刻锐利如刀,直直看向林潇潇,“预警机关被触动的位置,一处在外围入口附近,另一处……在你们刚才进来的那道石门外三十步的溪边。”
林潇潇心中一凛。
沈婆婆缓缓道:“这意味着,要么跟踪你们的人已经到了门口,要么……”她顿了顿,“山庄的入口位置,已经泄露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