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威暂慑,交易夭折**
落鹰坡上,气氛因青衣捕快们的突然介入而凝固。钱掌柜脸上笑容未变,眼神却锐利如针,迅速扫过捕头腰牌——确系青州府衙制式,编号也无误。
“原来是王捕头,”钱掌柜拱手更殷勤了几分,“久仰。不知府衙追查的是何等要犯?竟劳您亲至这荒郊野岭。”
王捕头面色冷硬,并不接钱掌柜的客套,目光如鹰隼般再次扫视全场,尤其在钱掌柜那些“伙计”们的手腕、腰侧、太阳穴等处停留片刻——这些都是常年习武或握兵刃之人的特征。“官府办案,细节不便透露。你们聚众于此,可有路引?货殖文书?”
他刻意用了“聚众”二字,隐隐将双方都置于被审视之地。
林潇潇心念电转,这王捕头出现得太过巧合,但看钱掌柜的反应,似乎也非其预期之内。她迅速判断:无论这捕头是敌是友,至少打破了钱掌柜完全掌控的局面,或许可借力。
她上前半步,福了一礼,声音清晰却带着几分山民见到官差的惶恐:“民女林氏,乃前方雾隐谷村民。钱掌柜听闻谷中有祖传鞣皮手艺,特来相商,欲购配方。民女等携带样品与部分方笺在此,正待钱掌柜验看定金。”她主动将交易内容摊开,显得坦荡。
王捕头目光转向林潇潇,审视片刻:“买卖手艺?何须如此多人手?”他意指钱掌柜身后那些精壮汉子。
钱掌柜忙笑道:“王捕头明鉴,山路不靖,多带几个伙计以防万一。定金也是财物,谨慎些好。”他话锋一转,“既然捕头公务在身,鄙人不敢叨扰。林姑娘,你看今日这交易……”
“民女看,不如改日。”林潇潇顺势接过话头,面露为难,“官爷在此查案,我等小民岂敢继续叨扰。况且……”她瞥了一眼钱掌柜那箱银锭,“定金虽好,但这交易细节尚未谈妥,民女还需回谷与长辈商议。”她这是借官威下台阶,直接中止交易。
钱掌柜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但面上笑容依旧:“也罢,既然林姑娘尚有顾虑,鄙人也不强求。王捕头,您看……”他示意自己是否可以离开。
王捕头面无表情:“既无路引可疑,尔等自便。只是近日山中不太平,奉劝各位尽早归去,莫要逗留生事。”这话像是对双方说的。
“是是是,谨遵捕头吩咐。”钱掌柜示意手下收拾东西,深深看了林潇潇一眼,带着人骑马离去,方向却不是柳林镇,而是绕向另一条山路。
坡上只剩下林潇潇一行与王捕头等人。
**捕头暗语,青州波澜**
待钱掌柜一行远去,王捕头并未立刻离开。他挥手让手下散开警戒,自己则走近几步,压低声音对林潇潇道:“姑娘可是雾隐谷主事之人,林潇潇?”
林潇潇心中警铃再起,戒备道:“正是民女。不知捕头大人有何指教?”
王捕头从怀中掏出一物,迅速亮了一下——那是一枚半旧的铜钱,边缘有一处不起眼的细微缺口。“有人托我给姑娘带句话:‘青州米贵,旧友筹措维艰,留意南来新客,慎接北边熟货。’”
林潇潇瞳孔微缩!这铜钱样式和缺口,与玄墨离开前留给她的那枚“信物”一模一样!这是玄墨在青州安排的暗线接头方式!
“旧友”指玄墨?“筹措维艰”说明他在青州行动困难?“南来新客”可能指钱掌柜这类打着商号旗号的新面孔?“慎接北边熟货”……是警告可能有从北境方向运来的、伪装成普通货物的危险物品(比如军火)?或者暗指不要相信从北边(朔方)传来的某些消息?
“此话何意?民女听不明白。”林潇潇谨慎答道,并未立刻承认。
王捕头似乎也不意外,将铜钱收起,声音更低:“姑娘明白与否,自行斟酌。王某只负责传话。另外,钱昌隆(钱掌柜)此人,乃青州‘昌隆记’三掌柜不假,但其背景复杂,与漕帮、某些隐秘商会往来甚密。他此行目的,绝非单纯买卖手艺。姑娘的山谷,已被盯上,好自为之。”说完,他不再多言,抱拳一礼,翻身上马,“我等还需追索逃犯踪迹,告辞!”
十余骑如来时一般迅疾,绝尘而去,方向竟是朝着钱掌柜离去的岔路。
林潇潇站在原地,背心已被冷汗浸湿。信息量太大!玄墨果然在青州还有隐藏力量,甚至可能渗透到了府衙之中!这王捕头冒险前来传讯警告,说明玄墨处境确实不妙,且青州的水比想象更深。钱掌柜的背后,果然牵扯到“龙渊”和复杂的利益网络。
“潇潇,此地不宜久留。”沈婆婆低声道。
林潇潇点头,立刻带人撤回雾隐谷。回谷后,她立刻下令:“全员戒备提升至最高!巡逻范围再外扩五里!所有进出通道设置三重绊索警铃!钱掌柜被官差惊走,未必死心,可能会更快采取行动。”
**秘道惊踪,暗鳞再现**
就在林潇潇部署防御时,负责监控后山隐秘小径的暗哨传来紧急消息:在通往另一处废弃矿洞的岔路附近,发现新鲜的马蹄印和零散脚印,似乎有人试图寻找进入雾隐谷的其他路径,并且在岩壁上发现了疑似刻划的标记!
林潇潇带人亲往查看。那标记刻在一块背阴的巨石底部,极其隐蔽,形似一个简化的兽首,与之前发现的“暗鳞卫”蛇形印记有几分神似,但更为抽象。
“他们在找其他入口,或者在标记可能的渗透路线。”林潇潇心往下沉。对方显然没有放弃,反而因为白日受阻,可能加快了侦查步伐。
更令人不安的是,在另一处靠近溪流的泥泞地带,发现了半枚清晰的靴印,靴底纹路特殊,绝非普通山民或商贾所穿,倒像是……军靴!虽然刻意用树枝涂抹过,但仍留下了部分痕迹。
“有军方背景的人参与进来了?”沈婆婆声音发紧。如果“龙渊”能调动部分军队力量,哪怕只是少数精锐,对雾隐谷的威胁将直线上升。
“未必是正规边军,可能是私兵、府兵,或者伪装成其他身份的武力。”林潇潇强迫自己冷静,“但无论如何,说明对方的能量和决心都很大。我们原来的计划必须调整。”
被动防御只能延缓,无法根除威胁。主动出击的“醉仙萝计划”因王捕头出现而中断,钱掌柜必然更加警惕,难以再用同样手段诱骗。
“或许,我们可以利用他们急于寻找入口和证据的心理……”林潇潇看着地图,一个更大胆的想法浮现,“给他们一个‘入口’,和一个‘证据’。”
**将计就计,请君入瓮**
深夜,谷中核心再次密议。
“王捕头传讯,‘慎接北边熟货’。”林潇潇分析道,“我猜测,可能有从北境方向运来的、与‘龙渊’或吴算盘相关的关键货物,正在途中,或者已经被玄墨截获部分证据?对方急于找回或销毁?如果我们能制造一个假象,让对方相信他们要找的‘东西’或‘人’,就在雾隐谷,甚至我们‘不小心’暴露了一条可以潜入的‘秘道’……”
“你是说,设一个陷阱,引他们主力进来,然后……”李老爹做了个合围的手势。
“不,全歼他们不现实,也可能引来更疯狂的报复。”林潇潇摇头,“目标是重创其有生力量,尤其是精锐,擒获关键头目,获取情报。同时,制造一个‘证据已被转移或销毁’的假象,让他们暂时失去明确目标,为我们争取时间。”
她指向地图上一处标为“一线天”的险要裂谷:“这里,谷口狭窄,两侧崖壁高耸,中有溪流。我们可以伪装出一条从后山看似能通到此处的‘小径’,并留下些许‘匆忙搬运重物’的痕迹,以及……一点不小心遗落的、带有‘暗鳞卫’标记的物件碎片。然后,在一线天内部及两侧崖顶,布置大量触发式陷阱——落石、滚木、窝弓、浸透醉仙萝汁液的刺网、熏麻草烟球阵。将我们的大部分防御力量隐蔽在崖顶和裂谷出口外。”
“再派一小队人,伪装成押运‘重要货物’的模样,在前方‘暴露’行踪,将追兵引入一线天。”沈婆婆领会其意。
“不错。”林潇潇点头,“一旦敌人主力进入裂谷,触发陷阱,崖顶攻击发动,出口封死。我们不强求全歼,重点制造混乱、杀伤、捕获落单者。同时,谷中留守力量加强真实核心区域的防御,防备可能的声东击西。”
计划极为冒险,如同走钢丝。但眼下局势,坐等对方准备周全后来攻,或许更糟。
“需要详细推演每一步,尤其是如何让对方‘相信’那条假秘道和假证据。”沈婆婆道,“痕迹要做旧,但又不能太刻意。遗落的‘证据’碎片要有说服力……”
众人就细节反复商讨至后半夜。最终决定,由李老爹带几名最细心的老手,负责伪造痕迹和路径。林潇潇和沈婆婆设计“证据”碎片——或许可以是一角带有特殊火漆印(仿制“龙渊”或军械库标记)的破损封条,或半片特制箭镞。而诱敌小队,则由两名最机敏的亲卫带领数名熟悉地形的村民担任。
**飞羽夜至,西线骤紧**
就在陷阱布置即将启动的前夜,一只羽毛凌乱、腿上带伤的信鸽,跌跌撞撞地飞入了雾隐谷鸽笼。不是北境或青州方向的信鸽,而是来自……西方?
林潇潇取下竹管,密码译出后,寥寥数语,却让她脸色瞬间苍白。
信是韩冲从朔方城以西二百里的“黄沙隘”哨所发来的。他们在护送预警成功后,并未立刻返回,而是奉命向西侦查北莽游骑活动,并尝试联系可能失散的朔方军小队。
信中写道:“……三日于西戈壁,遇小队溃兵,称乃鹰嘴隘陷时突围者。言:隘陷前夜,曾见有黑衣众持特殊令牌,于隘后峡谷接应大队北莽精锐潜入。其令牌纹样,据描述,似与王爷曾示之‘龙渊’暗鳞标记类同。更骇人者,溃兵中一重伤校尉濒死喃喃,称似在接应人中……瞥见一眼熟之中原面孔,疑似……青州吴主簿身侧近卫!校尉言毕即亡,无他证。然若属实,则鹰嘴隘之失,非独赵贲通敌,恐有更高层、更隐秘之内应,早与北莽及‘龙渊’勾连!此讯已密报陈镇副帅,然副帅恐军中仍有耳目,暂压不外传。韩冲等继续西探,望谷中知悉,万分警惕!西线情势,恐比预估更恶!”
青州吴主簿的近卫,出现在鹰嘴隘陷落现场,协助北莽潜入?
林潇潇捏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如果这是真的,那么“龙渊”与北莽的勾结,吴算盘乃至青州知府在此事中的角色,就不仅仅是走私军火、牟取暴利那么简单了——这是通敌卖国,是直接导致北境门户洞开、边军损失惨重的叛国行径!
玄墨在青州调查的,竟是如此惊天阴谋?他所面临的危险,恐怕远超之前最坏的预估!
而雾隐谷此刻设计的陷阱,所要面对的,可能也不再仅仅是“龙渊”的商业打手或私家武力,而是……牵扯进叛国巨案、可能狗急跳墙的亡命之徒!
窗外,夜黑如墨,山风呼啸,宛如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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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