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狗扛着水桶从井边回来,肩膀磨得发红。他把水倒进缸里,又去拿斧头劈柴。陈远山站在工坊门口看了很久,转身对张振国说:“纪律能让人不散,但打不了胜仗。”
张振国点头。“咱们的枪比不上日军,弹药也少。光靠人拼,代价太大。”
“得改装备。”陈远山走进工坊。屋里堆着报废的步枪、断了的刺刀、锈死的机枪零件。几个工匠正蹲在地上修一挺捷克式轻机枪,手上沾满油污。
王德发坐在角落长凳上,手里拿着一块布慢悠悠擦枪机。他抬头看了一眼陈远山,没说话,继续低头干活。
陈远山走到工作台前,拍了下桌面。“都停下,听我说几句。”
工匠们放下工具围过来。有人站着,有人搬了个木箱坐下。空气里飘着机油和铁锈的味道。
“昨天我看了缴获的三八式步枪。”陈远山从背包里取出一支拆解过的汉阳造,“这是我们的枪,这是日军的。同样是步枪,他们的射程远五十米,精度高,后坐力小。为什么?”
没人回答。
他把两支枪的枪机并排放在一起。“结构不一样。三八式的枪机闭锁更紧,火药燃气利用率更高。如果我们能把汉阳造的枪机调紧一点,射程也能提上去。”
一个年轻工匠开口:“可这么改,万一炸膛怎么办?”
“有风险。”陈远山承认,“但我算过,只要控制在安全间隙内,不会出大事。而且我们可以先试一把,打靶验证。”
另一个老匠人摇头:“我们不是兵工厂,没图纸也没量具。改坏了没法修。”
“责任我来担。”陈远山看着他们,“改坏了,算我的。改成了,功劳是你们的。这批枪要是能在战场上多杀几个敌人,值不值?”
工坊里安静下来。
张振国站出来:“我支持师座。上次伏击战,咱们三个战士被压在山坡下,就因为火力够不着对面的机枪点。要是枪再远一点,他们就能活下来。”
有个年轻匠人小声说:“我试过用马车弹簧片改撞针,打了二十发没坏。”
“这就对了。”陈远山看向他,“不要想着一步到位。旧材料、旧零件,能用就用。哪怕只提升一点点,也是进步。”
王德发终于开口:“枪机不能随便调。太紧了拉不动,太松了容易漏气。汉阳造本来做工就不准,每把都不一样。你按一个标准改,有的能用,有的当场废掉。”
“你说得对。”陈远山没反驳,“所以我们得一把一把试,记录数据。哪把枪机松,哪把紧,改多少合适,都记下来。以后就有了自己的标准。”
王德发没再说话,手指摩挲着手中枪机的边缘。那是一块磨得发亮的金属,上面有多年使用留下的划痕。
“我可以带人试。”陈远山环视众人,“愿意试试的,现在就可以报名。工具、材料,我让后勤全力配合。”
半晌,那个用弹簧片改撞针的年轻匠人举手:“我参加。”
接着又有两个年轻人跟着举手。
其他人还在犹豫。
王德发站起来,把手中的枪机放回工作台。“我不反对试。但不能蛮干。要测数据,要打靶验证。一步错,就是人命。”
“可以。”陈远山点头,“你负责技术把关。怎么测,怎么试,你说了算。”
王德发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你是主官,你说行就行。但我得提醒你,战场上等不了慢慢摸索。现在改,什么时候能用上?”
“一个月。”陈远山说,“一个月内,我要看到至少三十支改进型步枪投入训练。”
“难。”王德发摇头,“材料不够,人手也不足。”
“人我调。”张振国接话,“从各连抽十个懂枪的士兵,归你指挥。材料方面,师部仓库的废旧枪械全划给工坊。”
王德发沉默了一会儿, finally 说:“那就先试五把枪。看看结果再说下一步。”
“行。”陈远山答应,“五把就五把。但我要亲眼看着打靶。”
当天下午,工坊开始清理场地。五支状态较好的汉阳造被挑了出来。王德发带着三个工匠逐个测量枪机间隙,记录在一张粗糙的纸上。年轻匠人们则忙着打磨替换零件。
陈远山一直待在工坊。他不插手具体操作,只是看着,偶尔问一句细节。
傍晚时分,第一支改装枪完成。王德发亲自装填子弹,带到靶场试射。
五发子弹打出去,弹着点比原枪平均远了三十七米。最后一发时,枪机卡了一下,没能自动退壳。
“还是紧了。”王德发拆开枪机检查,“得再松半丝。”
围观的工匠们低声议论。有人露出兴奋神色,也有人皱眉。
回到工坊,王德发把数据写在墙上一块木板上。“下次改的时候,这里不能再加力。”
陈远山盯着那块木板看了很久。上面画着简单的结构图,标注着数字和符号。
“明天继续。”他说。
夜深了,其他人都走了。陈远山还站在工作台前,手里拿着一支没改装的汉阳造。他把枪机来回拉动几次,动作很慢。
张振国进来,见他没走,也没说话,只是搬了张凳子坐下。
“你觉得能成吗?”陈远山突然问。
“你认定了的事,总会想办法做成。”张振国说,“而且这次不一样。以前是整顿军纪,现在是让大家看到希望。只要有一把枪打得更远,就会有人愿意跟。”
陈远山点点头。“但我们的时间不多。日军已经在调动,情报显示他们要打通这条补给线。”
“那就抢时间。”
两人没再说话。
工坊外传来脚步声,王德发又回来了。他手里提着一个小布包,进门后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几片薄铁片。
“这是我早年在兵工厂学的土办法。”他说,“用不同厚度的铁片做量规,能测出枪机间隙。虽然不准,但比凭手感强。”
陈远山看着那些铁片。“够用。”
王德发盯着他:“我答应试,是因为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装备不行,弟兄们就得拿命填。但我还是要说,不能急。一把枪出问题,战场上就是一条人命。”
“我明白。”陈远山说,“所以每一步,我们都得走稳。”
王德发点点头,转身要走。
“王师傅。”陈远山叫住他。
老人停下。
“明天打第二轮靶,我想让你亲自打。”
王德发背对着他站了几秒, finally 点了下头,推门出去。
风从门口灌进来,吹动了墙上的木板。那上面写着第一组测试数据,字迹歪斜但清晰。
陈远山走过去,用炭笔在下面加了一行:
“目标:三个月内,全师主力步枪完成适应性改造。”
张振国起身看了看表。“该换哨了。”
陈远山没动。他拿起一支改装枪,检查枪管内壁。光线从窗口斜照进来,落在枪膛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