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到头顶,赵部的炊事班挑着担子往前线送饭。两旁士兵持枪护送,脚踩在碎石路上发出沙沙声。陈远山站在南门土墙后,盯着那条小路看了很久。
他转身对传令兵说:“通知李二狗,今晚行动。目标不是人,是饭。”
话音刚落,远处敌营方向扬起一阵烟尘。几个民夫拉着板车,车上堆着米袋和水桶,正朝赵部阵地走去。哨兵低声报告:“他们每天送两趟,中午这顿最多。”
陈远山点头,没再说话。他沿着防线往回走,脚步沉稳。各连已经按命令进入一级战备状态。主门关闭,沙袋垒高,机枪架上了墙头。非战斗人员全部撤进掩体,弹药分发到了班排,但没有上膛。
张振国正在西面检查哨位。看见陈远山过来,他迎上前:“人都到位了。新兵那边也稳住了,没人乱动。”
“好。”陈远山站定,扫了一眼阵地,“让兄弟们记住,我们不先开枪,但谁打进来,就别想活着出去。”
他说完,开始亲自巡查各处工事。北坡地势低,容易被迂回,他在那里加设了两道绊索,又安排一个班埋伏在灌木丛后。东侧树林稀疏,视野开阔,他让人砍了几棵小树搭成假掩体,迷惑对方观察。
走到后山时,王德发正带着几个工匠搬运炮架。三门老式山炮已经被拖到预设位置,藏在坡后的洼地里,上面盖着草席和树枝。
“能用?”陈远山问。
“修好了。”王德发抹了把汗,“炮管清过,弹药匹配。五百米内可以打得准。”
“架好就行。”陈远山拍了下他的肩,“等我的信号。”
王德发点头,转身继续指挥装填手演练拆卸流程。
下午三点,李二狗换下泥衣回来报到。他吃了点干粮,坐在墙根擦枪。陈远山走过去,蹲下身:“侦察组还在盯?”
“留了两个人。”李二狗抬头,“每小时换一次哨,记下巡逻时间。”
“赵部侧翼呢?”
“轻装兵为主,每队四人,间隔四十分钟。补给线靠东边那条土路,送饭的队伍一来一回要两个钟头。”
陈远山站起来,在地上画出一条线。“今晚你们动手,必须快。掀翻饭锅,烧掉米袋,不留痕迹。做完立刻撤,不要恋战。”
“明白。”李二狗握紧枪管,“我带三个手脚利索的,穿便衣绕后。”
“不行。”陈远山摇头,“你带队,但不能去。”
李二狗一愣。
“你是侦察能手,现在最清楚敌情。我去。”陈远山看着他,“你在营地坐镇,随时接应。”
“可……”
“没有可是。”陈远长语气不容反驳,“你是这次行动的关键,不是普通打手。我要你活到最后。”
李二狗低下头,手指抠进泥土里。过了几秒,他用力点头。
五点整,全营召开骨干会议。陈远山站在地图前,用铅笔标出赵部布防情况。正面三个连,火力集中;东西两侧各一个排,警戒松散;后方指挥所守卫一般,只有两个班轮值。
“他们以为围就能赢。”陈远山说,“但他们不知道,打仗靠的不是人数,是脑子。”
他环视众人:“我们的任务是守住营地,拖住他们。只要不断他们的粮,不出三天,自己就会退。”
张振国站出来:“我带一个排加强夜间巡逻,重点盯东侧补给线。”
“可以。”陈远山同意,“但记住,不开第一枪。暴露了反而被动。”
会后,陈远山亲自带队加固防线。他在寨墙上增设交叉火力点,让每个机枪位都能互相支援。又在营外挖出三条浅沟,作为应急机动通道。所有哨兵实行双岗制,每两小时换一次班。
天快黑时,炊事班照常做饭。灶火燃起,炊烟袅袅升起。锅里的野菜粥咕嘟作响,香味飘出很远。
有士兵小声问:“真不怕他们冲进来?”
老兵端着碗冷笑:“怕什么?师长都没走,咱们慌个屁。”
更多人围上来吃饭。没人说话,但动作整齐划一。吃完饭,各自回岗位待命。
七点,夜色完全降临。月亮被云遮住,山间一片昏暗。陈远山披上旧军大衣,带上驳壳枪,走向北坡集合点。
张振国已经带人等在那里。六个精干士兵蹲在地上,身上裹着灰布,脸上涂了炭灰。每人只带短刀、麻绳和火柴包。
“记住。”陈远山压低声音,“只烧饭,不杀人。完成任务马上撤,原路返回,不得停留。”
张振国点头:“得手后敲三下石头,你在坡顶接应。”
“好。”
八点十分,侦察组传来信号——送饭队伍出发了。
陈远山伏在北坡高处,双眼紧盯那条土路。远处灯光晃动,七八个民夫挑着担子缓缓前行,两边各有两个押运兵。锅盖冒着热气,米饭香味随风飘散。
他抬起手,轻轻放下。
张振国带着人影滑入林中,贴着沟沿快速推进。十分钟后,他们已潜伏到距送饭队五十米处的一片乱石后。
又过了五分钟,队伍进入伏击区。
张振国右手一挥。
三人从左侧扑出,直冲挑夫身后。一人踢翻第一口铁锅,滚烫的米饭洒满路面;另一人抽出麻绳套住押运兵脖子,将其拖进草丛;第三人掏出火柴,点燃了米袋。
右侧两人同时动手,掀翻第二口锅,又将水桶踢倒。火焰腾起,照亮半边山坡。
押运兵惊叫拔枪,但为时已晚。六名队员迅速撤离,沿预定路线钻入密林。身后喊声四起,枪声零星响起,但没人追上来。
山顶,陈远山听见三下石头碰撞声。
他站起身,对着营地方向打出一道手电光,一闪即灭。
九点,张振国一行安全返回。人人脸上沾泥,衣服被刮破,但都活着。他们带回了半截烧焦的饭勺和一块染了油渍的布条,作为得手凭证。
陈远山接过东西,放进衣兜。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每个人的肩膀。
营地里,灯火依旧明亮。哨兵在墙头来回走动,机枪冷冷指向外面。伤员在掩体里低声咳嗽,卫生员端着水走过。
李二狗站在了望台下,手里拿着铅笔,在地图上标注敌军补给路线与我方伏击点。他的手指稳定,眼神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