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火苗跳了一下,陈远山伸手拨了拨灯芯。灯影晃在墙上,地图上的红圈还湿着,笔迹未干。
孙团长站在门口没走,手扶着门框,目光落在断崖口的位置。
“你刚才说的联合演练,不能只练一次。”陈远山开口,“咱们各自为战打了这么多年,结果是什么?他们越打越深,我们越退越散。”
孙团长点头:“我明白。光靠一场伏击堵不住他们的路。”
“那就得定个章程。”陈远山走到桌边,拿起铅笔,在纸上写下四个字:**情报共享**。
他抬头看着孙团长:“从明天起,你的侦察排每天下午四点派人到我这来取消息。我的人也去你那边。不用等打仗才通气,平时就得知道对方在干什么。”
孙团长走近几步,盯着纸上看。
“密码册你带走了,但密钥每天换。”陈远山继续说,“早上六点,我会让通信兵发一条测试电文,内容是当日口令。你那边收到后必须在一小时内回信确认。没回,就是出事了。”
“如果联络中断呢?”孙团长问。
“那就按预案行动。”陈远山指向地图上一处高地,“一旦发现日军大规模调动,且无法联系对方,就立刻派快马前往最近的联络点放烟。白天三柱,晚上两点火。”
孙团长沉吟片刻:“我可以在半山腰的老庙设一个常驻哨,专门盯你们这边的信号。”
“好。”陈远山在本子上记下,“这个哨所归联合作战指挥,两边都派兵守,各出一个班,轮换驻防。”
他翻过一页,写下第二条:**应急支援**。
“如果你被攻击,我必须动。”陈远山说,“不是商量要不要救,而是怎么救最快。我给你六个钟头。六小时内,至少一个连进入你防区协同作战。”
孙团长皱眉:“万一你那边也在打?”
“那就看谁更急。”陈远山指着地图,“谁先上报敌情,谁就是主战场。另一个哪怕只剩两个排,也得出人出枪,拖住敌人侧翼。这不是讲义气,是保命。”
孙团长缓缓点头。
“反过来也一样。”陈远山看着他,“我要是顶不住,你也得动。别想着保存实力。今天你不帮我,明天炮弹落到你头上,也没人来敲你的门。”
孙团长忽然笑了下:“这话听着冷,可我知道你是对的。”
他伸手拍了拍桌面:“就这么定。谁先遭袭,谁发求援信号。信号一出,另一方必须响应,迟了就是临阵脱逃。”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再说话。
陈远山翻开第三页:**联合训练**。
“每月一次合练。”他说,“不搞摆样子的列队行军。实打实进山,设红蓝对抗。你的部队当进攻方,我的当防守,下个月换过来。每次演练结束,双方主官坐下来复盘,问题当面说,不藏不瞒。”
“训练内容呢?”孙团长问。
“地形熟悉、火力配合、通信衔接。”陈远山答,“特别是夜间转移和伤员后送路线,必须统一规划。不能你撤退走东沟,我炸桥断西道,把自己的人也堵死在里面。”
孙团长哼了一声:“以前真有这种事。”
“还有通信。”陈远山拿出一张表格,“以后所有联络频道统一编号。一号频率专用于紧急呼叫,任何人不得占用。二号用于日常通报,三号留给侦察组单独使用。”
他顿了顿:“电台操作员要互相认识。下周开始,你派两个报务兵来我这实习三天,我也派两个去你那。让他们熟面孔,比背呼号管用。”
孙团长想了想:“还可以让传令兵走一遍对方的巡逻路线。不然真打起来,人进不去,话也送不到。”
“我已经安排了。”陈远山说,“明早就有两个老兵出发去你驻地,带着最新地形图和补给点分布。”
他写下第四条:**首次联合行动**。
“青石坳。”他说,“日军在那里建了个临时粮站,三天前运进去两车米面和罐头。守兵不多,一个班加几个伪军,工事也没修完。”
“你想动手?”孙团长眼神亮了。
“不只是想。”陈远山指着地图,“他们靠这个点往前线送粮。炸了它,前线鬼子五天内吃不上热饭。等他们反应过来调兵,我们早就撤了。”
“时间?”
“后天夜里。”陈远山说,“趁他们换岗松懈,我们各出一个排,分成两路包抄。你的人负责切断电话线和外围警戒,我带主力突入仓库区,放火烧粮。”
“撤退路线?”
“原路返回不行。”陈远山划了一条新道,“走北面野猪岭,那里林子密,鬼子巡逻少。我在岭下设接应点,准备好骡车和担架。”
孙团长仔细看着地图,手指沿着路线慢慢移动。
“行动期间,保持静默。”陈远山说,“除非遭遇战,否则不开枪。任务目标只有一个——毁掉存粮,不求杀敌,不贪战果。”
“万一遇伏?”
“立刻撤。”陈远山说,“一人遇险,全员撤离。活着回来才能再打下一仗。”
孙团长抬起头:“这次行动,算第一次真正联手?”
“是。”陈远山看着他,“不是你帮我,也不是我帮你。是我们一起打鬼子。”
屋子里安静下来。
油灯烧得低了,火光映在两人脸上。
孙团长忽然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就这么办!我回去就布置,明天中午前把参战名单送来。”
陈远山点头:“我也马上开会,安排侦察和后勤。”
孙团长转身要走,又停下。
“还有一件事。”他说,“物资方面,你缺什么?子弹?手榴弹?还是干粮?”
陈远山没回答。
他拉开抽屉,取出一份清单,放在桌上。
孙团长拿起来看,眉头渐渐舒展。
“你这是……准备好了要送我东西?”
“不是送。”陈远山说,“是提前调配。联合行动要用的弹药基数,今晚就得备出来。我的兵多些,承担七成补给没问题。”
孙团长盯着清单看了很久。
上面写着:步枪弹五千发,手榴弹三百枚,急救包五十个,压缩饼干二百斤,全部标注“联合作战专用”。
“你早就算好了。”他低声说。
“不算准,不敢叫你来。”陈远山看着他,“咱们现在不是一个师一个团,是一支队伍。你的人打出去的每一颗子弹,我都得管。”
孙团长把清单折好,放进怀里。
“我回去就下令,腾出两个库房。”他说,“你送来的物资,一律登记造册,专物专用,不经双方主官签字不动用一根火柴。”
“好。”
两人走出指挥所。
营地里依旧有灯光。靶场方向还能听见脚步声,有人在做夜巡。
孙团长站在台阶上,望着远处的山影。
“以前我也想过联手。”他忽然说,“可没人信我。都说保存实力要紧,别替别人拼命。”
“现在不一样了。”陈远山说。
“是不一样了。”孙团长转头看他,“因为你先伸了手。”
他伸出手来。
陈远山握住。
没有多余的话。
远处传来一声口令:“换岗!”
风从山口吹进来,掀动了门口挂着的帆布帘。
孙团长松开手,迈步往下走了一级台阶,又停住。
“你说这次行动叫什么名字?”他回头问。
陈远山站在原地,看着他。
“叫‘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