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传来。
门开了。
火把的光从门外照进来,映出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人穿着玄色龙袍,袖口绣着云雷纹,脚步沉稳地走进来。身后没有随从,只有他一个人。
沈令仪还靠在墙上,手心压着碎瓷片,指缝里有干掉的血。她没动,也没抬头,只是把发髻里的布条又往里塞了塞。那上面写着银月耳坠和云雷纹靴,是她用命换来的线索。
萧景琰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他的目光停在她颈后的位置,那里有一道灼伤的痕迹,形状像一只残缺的凤。
他蹲下身,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伸手覆在那道伤上。帕子落下时,沈令仪怀中贴身藏着的一块玉佩忽然震了一下。
那是她母亲留下的东西,只剩半块,边缘不齐。三年前冷宫大火烧毁了一切,唯独这块玉佩被她藏在胸口活了下来。
同一瞬间,萧景琰腰间的玉佩也轻轻晃动起来。那是一块完整的龙纹玉,古旧泛青,刻痕深邃。
两块玉离得近了,竟自己动了起来。沈令仪手中的半块缓缓抬高,与上方那块相对应的地方严丝合缝地咬合在一起,发出一声极轻的“咔”。
两人同时怔住。
玉佩上的纹路亮了一下,一道微弱的光从缝隙间透出,照亮了地牢一角。龙与凤的图案在石壁上投下短暂的影子,又很快消失。
萧景琰盯着那块玉,声音低下去:“你果然回来了。”
沈令仪没说话。她的手还在抖,不是因为虚弱,而是因为明白了一些事。这块玉不是普通的信物,是当年皇室与将门结盟时分执的双生印。只有血脉相连的人才能让它们相合。
她不是随便重生到了江意欢身上。
她是被找回来的。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在喊话,声音穿过走廊传进来。
“八百里加急!边关军情!”
守卫的脚步乱了,火把来回晃动。一名太监跑过地牢外的通道,气喘吁吁地跪在门口:“启禀陛下,北境烽燧连燃三日,沈家旧部集结,旗号未明!”
萧景琰站起身,没有回头。他解下腰间的玉佩,连同沈令仪手中的那半块一起握在掌心,用力一按。两块玉合为一体,纹路完整,再看不出裂痕。
他把玉收回怀里,转身对门外说:“封锁消息,任何人不得外传。”
然后他伸出手,拉沈令仪起来。
她没动。身体太累,伤口还在渗血,但她不能就这样被人拉走。她要听清楚。
“沈家军……到底出了什么事?”
萧景琰低头看她:“他们等了三年。现在终于动了。”
“谁让他们动的?”
“是你。”他说,“你活着的消息传出去了。”
沈令仪猛地抬头。她想起林沧海,那个曾在父兄帐下效力的老将。如果他还活着,如果他认出了她,那就一定有人开始行动了。
可这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
她突然想到地牢里的水。那个咳嗽的老太监送来的水有毒,但他今晚又来了。他是故意让她活下来的吗?还是说,他本身就是安排好的一环?
萧景琰见她不动,便俯身将她扶起。两名太监立刻上前搀扶,一人架一边胳膊。
她站稳了,腿还在发软,但没倒。她抓住其中一人的手臂,问:“我什么时候能见到那些人?”
“等你站得住的时候。”他说完,率先往外走。
地牢的门重新关上,铁链落下。外面的风比刚才大了些,吹得火把忽明忽暗。他们一行人穿过长廊,走向东宫方向。
路上遇到几个内侍,看到皇帝亲自带人出来,全都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没人敢问这是谁,也没人敢多看一眼。
沈令仪低着头,任由两人架着往前走。她的手一直贴在胸前,隔着衣服摸着那半块玉。它现在安静了,但还能感觉到一丝余温。
东宫偏殿亮着灯。他们把她安置在侧厢,有宫女端来热水和干净衣裳。她没换,只让她们包扎了脖子上的伤。
萧景琰坐在主位上,手里拿着一份刚送来的文书。他看了很久,一句话没说。
外面天快亮了。
沈令仪靠着墙坐下,终于开口:“你要我做什么?”
萧景琰放下文书,抬头看她:“你说呢?”
“谢昭容想杀我,你不拦。她在你眼皮底下动手,你也装看不见。现在边关有变,你又把我从地牢里带走。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不是我想让你干什么。”他说,“是你必须做点什么。”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记得。”他站起来,走到她面前,“三年前那一夜,你死了。可你还记得药香的味道,记得脚步声,记得屏风后的影子。这些我都查不到,但你能看见。”
沈令仪盯着他:“那你为什么不救我?”
“因为我不能。”他说,“那时候救你,只会让你真的死。”
“所以你就让人看着?”
“对。”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要我出来?”
“因为时机到了。”他转身看向窗外,“沈家军动了,谢家坐不住了。朝堂上会有人跳出来,会有人弹劾,会有人要求彻查旧案。而我要你站在那里,亲口说出你知道的事。”
沈令仪慢慢站起身,腿还有些软,但她撑住了。
“你要我当证人?”
“不止是证人。”他说,“你要让他们知道,你还活着。你要让那些以为尘埃落定的人,重新睡不着觉。”
外面传来第一声鸡鸣。
远处宫门开启的声音隐约可闻。新的一天开始了。
萧景琰最后看了她一眼:“准备好了吗?”
沈令仪抬起手,摸了摸颈后的伤。那里还在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她点头。
他转身走向门口。
门打开时,晨光涌进来,照在门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