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扶着墙站稳,手心还攥着那把银匙。冷汗顺着额角滑下,太阳穴突突跳着,眼前发黑。她咬住舌尖,硬是把那股晕眩压了下去。
远处忽然亮起一道红光,撕破夜空。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接连冲上天际。烽火台的信号,三连升,是敌军大规模进犯的警报。
她猛地抬头,望向北方。风沙已起,天边火光映得云层发暗。这不是小股劫掠,是冲着要地来的。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队传令兵疾奔而来,铠甲撞击声在夜里格外清晰。
“报——北境急讯!敌骑两万,已破三哨防线,正向主营逼近!”
帐外马蹄声轰然炸响。一人跃下战马,大步走来。他身穿旧甲,肩头修补痕迹层层叠叠,腰间刀柄磨损得发亮。
“娘娘。”林沧海单膝跪地,声音沉稳,“敌势凶猛,主帅尚未定策。请您速入帅帐。”
她没动。脑子里闪过三年前一个午后,父亲站在沙盘前,指着西谷说:“若敌自此处来,必藏伏于断崖之后,待我军出援,则前后夹击。”那时她只是听着,如今却成了活命的关键。
“带路。”她松开手,银匙落进袖中。
两人快步走向主营。路上已有士兵列阵,但阵型松散,不少人脸上带着慌意。敌军来得太快,毫无征兆。
帅帐内灯火通明。几位将领围在地图前,争论不休。
“必须撤!”一人拍案而起,“主营兵力不足八千,如何挡两万敌骑?”
“不能退。”另一人摇头,“一旦后撤,百姓全数落入敌手,粮道也被截断。”
沈令仪站在帐口,目光扫过地图。西谷、东岭、断崖,地形与三年前那次演练几乎一致。
她闭了闭眼。月圆未至,金手指不该强行发动。可时间不多了。
她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漫开。剧痛刺入脑海,意识猛然下沉。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此阵最忌虚张声势之敌。”林沧海的声音从记忆里传来,低沉而紧绷,“若闻鼓不进,反退三里,恐有诈。”
她看见父亲站在校场中央,抬手示意。一队骑兵佯装溃逃,鼓声骤停,埋伏在断崖后的敌军立刻现身追击。箭雨倾泻而下,伏兵尽数覆灭。
画面一闪,她又听见父亲对林沧海说:“下次若有变,你就用半块虎符为号,旧部自会响应。”
头痛欲裂,鼻腔一热,血顺着唇角流下。她睁开眼,一把抓起炭笔,在地图上画出三条线。
“敌军主力不在正面。”她指向断崖,“他们故意示弱,诱我军出击。真正的杀招在这里。”
帐内一片死寂。
“你凭什么断定?”一名老将皱眉,“你是贵妃,不是将军。”
林沧海突然拔刀,刀锋劈在案上,发出巨响。
“这是沈将军当年亲授的防务要诀!”他怒目而视,“谁敢质疑,就是与沈家军为敌!”
帐内无人再言。
她抹去嘴角血迹,声音平稳:“传令下去,全军固守主营,不得追击。派轻骑三百,绕行东岭,查断崖两侧。”
半个时辰后,斥候回报。
“断崖后发现敌军伏兵,约一万两千人,正待信号出击。”
她点头。“点燃狼烟三柱,假作主营空虚。弓弩手全部调往东岭高地,待敌现身,万箭齐发。”
命令迅速传达。营地内外悄然布防。
黎明前最暗的时刻,敌军前锋开始推进。见主营狼烟滚滚,以为有机可乘,主力倾巢而出。
当敌军穿过谷口时,东岭高地火把齐燃。
箭雨从高处落下,密如飞蝗。伏兵措手不及,阵型大乱。
与此同时,主营号角长鸣。沈家军主力出击,前后夹击,敌军溃败。
厮杀持续到天明。风沙渐歇,战场上尸横遍野。残旗倒插在土中,战马哀鸣。
她站在高坡上,望着下方战场。将士们正在清理尸体,救治伤员。有人抬着担架走过,上面躺着熟悉的面孔。
林沧海站在不远处,左臂缠着布条,血渗了出来。他举起手中半块虎符,高声喊道:“沈家军!护国卫疆!”
残部将士纷纷响应,声音震天。
她看着他们,喉咙发紧。
这些人曾随她父兄征战四方,也曾被朝廷遗弃多年。如今他们仍愿为国而战,为沈家之名而战。
远处尘烟再起。
一队骑兵疾驰而来,为首之人身披玄色战衣,袖口绣着云雷纹。他在坡下勒马,翻身下鞍。
萧景琰一步步走上高坡,走到她身边。他没有说话,只是顺着她的视线望向战场。
“你来了。”她开口。
“嗯。”他应了一声。
“你不该来。太危险。”
“我知道。”他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但这一仗,我想亲眼看到。”
她没再说话。
风卷起她的衣角,吹散了最后一丝硝烟味。
林沧海走过来,单膝跪地。“陛下,娘娘,敌军残部已退至北岭,是否追击?”
她低头看着地图,指尖划过北岭地形。
“不必。”她说,“他们已是惊弓之鸟,强弩之末。留下人手守住关口即可。”
林沧海领命而去。
萧景琰转头看她。“你用了金手指。”
她没否认。
“非月圆之夜强行发动,会伤及根本。”
“我知道。”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但我别无选择。”
他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伸手探向她袖口。
她一怔。
他从她袖中取出那把银匙。匙柄上的凤纹已被血染红了一角。
“这东西,是从冷宫送药的托盘里拿的?”
“是。”
他握紧银匙,指节泛白。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偏偏是它触发了你的记忆?”
她愣住。
“御药房送药,向来用铜盘。只有给贵人煎的药,才会配银匙。”他声音低下来,“而这种刻凤纹的银匙,宫中只有一套。”
她心跳一顿。
“是谁的?”
他看着她,眼神沉重。
“是你母亲生前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