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砸在门前,沈令仪猛地睁眼。她没动,手却已按在颈后,灼痛像针扎进骨头。岩穴外雾气翻滚,那块曾散发微光的石头此刻黯淡无光,但她清楚感觉到——有人正在靠近。
她侧头看向萧景琰。他背靠石壁,刀横膝上,眼睛闭着,呼吸极轻。她伸手过去,指尖刚触到他手腕,便听见头顶传来枯叶被踩断的声音。
不是风。
她立刻攥紧他的手。萧景琰睁眼,目光一沉。她用唇形说:“上面。”
两人无声起身,退至岩穴最深处。沈令仪闭眼,试图调动残存的精神感应。头痛立刻加剧,太阳穴突突跳动,但她咬牙撑住。记忆碎片闪现:高崖边缘,绳索垂下,黑影贴壁而行,动作整齐划一。
她睁开眼,低声道:“八个人,分三路包抄。”
萧景琰点头,将刀换到右手,左手摸出两枚铁钉。他指了指左侧出口,又指自己,示意要引开敌人。
沈令仪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头,又点了点地面。她的意思是他不能动,她能看见接下来几息会发生的事。
萧景琰皱眉,还想说什么,突然一道黑影从上方跃下,手中短刃直刺沈令仪咽喉。他翻身挡在她身前,刀光一闪,那人手臂被削去半截,惨叫未出就被捂住嘴拖入雾中。
紧接着,三支吹箭破空而来。一支钉入他们刚才躺过的草堆,两支擦过肩头。萧景琰扑倒沈令仪,两人滚入角落。外面火折子接连亮起,映出七八道身影围住岩穴入口。
领头那人站在高处,兜帽遮脸,左手抬起时,一枚银戒在火光下泛出冷光——戒面刻着一只眼睛。
沈令仪瞳孔一缩。就是这个人,七日前中断仪式的那个。
她闭眼,强行催动月魂。意识如坠冰窟,眼前画面飞闪:一名黑衣人从怀中掏出烟雾弹,三步后掷出;另一人绕到岩穴后方,准备割断支撑顶棚的藤蔓。
她张口,声音嘶哑:“烟雾弹,三步内扔出,左前方先动手。”又抬手指向背后,“顶上有藤蔓要断,快避开。”
萧景琰没有迟疑,抓起一块石头砸向左前方空地。响声传出,果然有一人应声跃出拦截。萧景琰趁机冲出,一刀劈断对方手中器械。那人后退,与同伴汇合。
后面的藤蔓也在此时断裂,岩穴顶部塌下一角,土石落下,正好堵住另一个出口。
敌人没再进攻,反而齐齐后撤。领头者立于高崖边缘,回头望来。他没说话,只是举起左手,让那枚银戒在火光下多停留了一瞬。
然后,他们收绳攀上,消失在浓雾之中。
岩穴内恢复死寂。
沈令仪靠在石壁上喘气,嘴角渗出血丝。她想抬手擦,却发现手臂发抖,使不上力。萧景琰走过来,撕下衣襟包扎肩部伤口。那里被吹箭擦过,皮肤已发青。
他拿出药丸吞下,转头看她:“你看到了什么?”
“不是幻觉。”她声音很轻,“书还在外面。他们不是来取书的,是来清场的。”
“清场?”
“对。他们在等送书的人。刚才我看到的画面里,那人临走前说了两个字——‘等它’。不是等命令,是等东西。”
萧景琰盯着地上残留的绳索痕迹,低声道:“他们知道我们来了。”
“不然不会特意留下那枚戒指。”她喘了口气,“他们在示威。”
洞外风声渐大,吹得残藤晃动。远处裂谷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坠落。
萧景琰站起身,走到洞口查看。雾太浓,十步外什么都看不见。他回身扶起沈令仪:“不能留在这儿。”
“也不能走。”她抓住他手臂,“他们设了陷阱,故意逼我们离开。一旦出去,就会被伏击。”
“那就等。”
“等天亮也不行。他们会等到我们筋疲力尽,再一起动手。”
萧景琰沉默片刻,从包袱里取出干粮和水囊递给她。她摇头,没接。他知道她现在根本吃不下。
他把东西放回,蹲在她面前:“还能用那个能力吗?”
“不行。”她闭眼,“刚才已经透支。再用一次,可能会昏过去。”
“那就别用了。”
“但我必须看。”她抬头看他,“如果连这点用都没有,我们凭什么留在这儿?”
他没说话,只是把手覆在她手上。掌心有茧,温度很稳。
外面又传来动静。
不是脚步声,是金属摩擦岩石的声音,一下一下,缓慢靠近。
沈令仪睁开眼,眼神一紧。她认得这个声音——是刀鞘刮过石壁,有人正贴着岩壁潜行。
她抬手示意安静,然后慢慢挪到洞口边缘,借着雾气中的微光往外看。
三道黑影贴着地面移动,呈三角阵型逼近。其中一人手中握着钩锁,另一人背着长匣,第三人身形最矮,走路时右腿微跛。
她忽然想起什么,低声对萧景琰说:“右边那个,走路不稳。三年前宫变当晚,我在偏殿外见过同样的步伐。当时守夜的侍卫换了人,就是他。”
萧景琰眼神一凛。
“他们不是江湖人。”她继续说,“是宫里的旧部,被收买了。”
外面三人停下,距离洞口只剩五步。背着长匣的人缓缓放下肩上的箱子,打开扣锁。
沈令仪心头一跳。她不知道箱子里是什么,但直觉告诉她——不能让他们打开。
她看向萧景琰,用口型说:“抢匣子。”
他摇头,指了指自己的伤,又指了指她。意思是她不能冒险。
她不管,猛地推开他,翻身滚出洞口。动作太快,牵动旧伤,肋骨处传来一阵钝痛。她咬牙爬起,直扑中间那人。
对方反应极快,长匣来不及关,直接一脚踹来。她侧身避过,手已抓住匣盖。里面是一卷黄帛,边缘绣着暗纹。
她刚看清,身后劲风袭来。跛脚那人挥刀砍下。她低头滚开,黄帛脱手飞出,被风吹向裂谷方向。
萧景琰此时冲出,拦住另两人。刀光交错,他肩伤影响动作,被逼退两步。但他死死守住洞口,不让任何人靠近沈令仪。
她趴在地上,伸手去抓那卷黄帛。指尖刚碰到,一只黑靴踩了下来,将帛书碾进泥里。
她抬头,看见领头者站在面前。他没戴兜帽,露出一张陌生的脸,眼角有道旧疤。他俯视她,抬起左手,银戒在雾中闪了一下。
然后他弯腰,从泥里捡起黄帛,塞回匣中。
匣子合上时发出一声轻响,像是某种机关闭合。
他转身,带着两人迅速撤离。绳索再次垂下,他们依次攀上,消失在崖顶。
岩穴前只剩下被踩烂的草、断裂的藤蔓,和一滩未干的血迹。
沈令仪跪坐在地,喘着气。她想站起来,腿却发软。萧景琰走过来扶她,发现她手心全是泥土和血,指甲裂开。
他把她拉进洞里,让她靠墙坐下。他自己则守在入口,刀横膝上,目光盯着崖顶方向。
沈令仪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忽然开口:“那匣子里的东西,不是书。”
“不是书是什么?”
“是钥匙。”她说,“刚才我看到匣底有凹槽,形状和石门上的符文一样。他们不是来抢书的,是来开门的。”
萧景琰回头:“可封印还在。”
“但他们有办法破。”
“谁给他们的?”
她没回答。脑子里闪过一个名字,但她说不出口。
外面风停了。
雾气开始下沉,贴着地面流动。远处那块刻着三横一竖符号的岩石,在雾中若隐若现。
沈令仪忽然觉得冷。她抱住双臂,牙齿微微打颤。
萧景琰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低声问:“还能撑多久?”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不再问,只把刀握得更紧。
洞外,一片枯叶被风吹起,打着旋落在那块岩石上。叶脉断裂处,渗出一点暗红液体,顺着石缝慢慢流进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