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急报传来后,军帐内的炭火已经熄了大半。沈令仪把那张翻过无数遍的残纸重新摊开,指尖停在“戌”字上。
萧景琰站在她身后,声音压得很低:“他们先动手,说明也在怕。”
“不是怕。”她摇头,“是急。账本被翻走,不是为了销毁,是为了找东西。他们在确认药引的去向,和我们一样。”
他沉默片刻,问:“接下来怎么走?”
“不能等他们查完。”她说,“我们要比他们更快接触到这条线。”
林沧海这时走了进来,肩上还沾着夜路的尘土。他听见这句话,直接道:“我有个旧部,在边境集市做药材买卖。能放出风声,说手里有当年的底册。”
沈令仪看向萧景琰。他点头:“让他放话,但别说得太满。就说‘残页’在手,可验真伪。”
“他们会派人来查。”林沧海说,“这种事,不会让外人碰核心。”
“那就让他们查。”沈令仪起身,走到地图前,“我要知道的是他们用什么方式联络,谁负责接头,还有——他们提到的‘梅字令’到底是什么。”
三日后,消息传回。
林沧海的旧部见到了人。对方穿灰布衣,袖口无饰,说话时总低头,只问了三件事:底册是哪一年的?经手的是哪个医官?有没有火漆印?
答对才给下一次见面的时间。
沈令仪听完小吏复述全过程,立刻闭眼焚香。沉水混梅蕊的味道一燃起,她就开始催动月魂。
记忆倒流。
她看见灰衣人递出一只陶罐,放在桌上。小吏伸手去拿,对方却按住罐身,说了句:“梅未动,霜先行。”
接着掀开一角,露出底部刻痕——一个极小的“戌”字。
她再看那人手腕内侧,有一道旧疤,横贯脉门。
画面断开。
她睁开眼,额头渗汗,呼吸有些乱。萧景琰递来一杯温水,她摆手,先开口:“陶罐底部有符号,和三年前兵部火器图谱里的标记一致,代表‘夜行爆裂之器’。”
林沧海皱眉:“要炸什么?”
“不是人。”她说,“是物。他们不杀人,而是毁东西。粮、械、堤坝——只要能让边疆乱起来的地方。”
萧景琰走到地图前,手指沿着漕渠划了一段,最后落在老渡口上游一处废堤:“这里前朝试过水雷,地形也利于藏物。若是夜间引爆,下游两个粮仓都会被冲垮。”
“问题是怎么炸。”林沧海说,“火药运不进这么深,除非早就埋好了。”
“所以最近几年朔望之夜,总有船沉。”沈令仪说,“没人上报死伤,是因为根本没载人。那是他们在试爆。”
帐内一时安静。
萧景琰开口:“你确定是那里?”
“七成。”她说,“需要再看一次记忆,找到‘戌’符第一次出现的地方。下个月圆夜,我能再用一次能力。”
“等不了一个月。”林沧海说,“他们既然已经开始接头,动作会越来越快。”
沈令仪站起身:“那就提前布防。但不能派兵,也不能点灯。一旦打草惊蛇,他们会换地方。”
“我去。”林沧海说,“带三个信得过的,装成修堰的民夫,进堤坝底下看看有没有埋设痕迹。”
“以汛期巡查为名。”萧景琰补充,“沿岸哨卡也加巡更,但理由要换——就说近来水位不稳。”
“香炉里的灰还没凉。”沈令仪低声说,“他们现在也在追同一条线。我们走慢一步,就会被他们抢先拆掉所有证据。”
林沧海抱拳,转身走出军帐。
风卷起帘子的一角,她伸手按住,目光落在桌上的陶片上。那是小吏偷偷刮下来的底部残片,上面刻着“戌”。
萧景琰看了她一眼:“你还撑得住?”
她点头。
“三日内若无动静,便换打法。”
他说完也走了出去。
帐中只剩她一人。她把陶片收进贴身荷包,靠在椅背上闭眼。香还在烧,味道刺鼻。
她开始回想那个灰衣人的动作,说话的节奏,每一个停顿的位置。
忽然,她睁开眼。
那个人右手第三指有茧,不是握笔的茧,是长期按压某种硬物留下的。
那不是普通的联络人。
是负责点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