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沧海带着人赶到机关门外时,天边已泛出灰白。山壁上的石门紧闭,表面看不出任何缝隙。士兵们用铁钎撬了半刻钟,毫无动静。
萧景琰站在门前,伸手摸了摸石面。指尖传来一丝凉意,还有一道极细的划痕,像是金属摩擦留下的。他蹲下身,发现门缝底部沾着一点暗褐色的泥,和周围山体的颜色不一样。
“不是本地土。”他说。
沈令仪靠在一块岩石上,脸色还是发青。她刚才又用了一次月魂,头像被劈开一样疼。但她看清了那道黑影从门里出来后的动作——那人没往山下跑,而是贴着崖壁向东走了十几步,钻进一处塌陷的岩缝。
她抬手指了那个方向:“他们有别的路。”
林沧海立刻带人过去查。片刻后回报,岩缝深处有一条窄道,勉强能容一人通过,尽头连接一片密林。地上有新鲜脚印,七个人,来回两趟,最后一批离开的时间在两个时辰内。
萧景琰下令沿足迹追击,但不准惊动目标。必须弄清楚这些人去了哪里,见了谁。
队伍退回营中时已是正午。沈令仪一进帐就扶住桌角,指节发白。她知道不能再耗神,可线索不能断。她闭眼,把意识沉回方才机关开启的瞬间。这一次她不再看脸,而是专注脚步声、衣料摩擦声、呼吸节奏。
画面浮现:黑影走出门后,右腿落地稍慢,左肩微沉,像是负重。他穿的是皮底短靴,不是军中制式,倒像宫里侍卫冬天用的那种。
她猛地睁眼。
赵九。东宫西六司轮值的那个侍卫。三日前她在御膳房外见过他,当时他站在廊下,左肩耷拉着,右脚微微外撇。她只当是站久了姿势不好,现在想来,那是旧伤留下的习惯。
她提笔写下这个名字,手有点抖。
萧景琰正在看林沧海送来的足迹图。听到纸张翻动声抬头:“你想到了什么?”
“千机弩是宫里流出去的。”她说,“能碰它的人不多。周德安管过封存,他的兄长是谢太傅门生。而今天从门里出来的那个人,走路的样子,像极了东宫一个侍卫。”
萧景琰沉默片刻:“赵九?”
她点头:“他不该出现在这里。除非有人让他带路,或者……他本就是其中一环。”
萧景琰走到沙盘前,拿起一面小旗,插在京城东宫位置。又取一面,放在北岭山谷。中间连了一根细线。
“你怀疑他传消息?”他问。
“不止。”她说,“我听过他说话。就在三天前,我路过御膳房后面,听见他对一个灰衣人说‘东西已送进,只等回音’。那人答‘周公公说了,莫急’。”
萧景琰眼神变了。
他转身掀开案下暗格,取出一份兵部调令副本。翻到东宫护卫名录,在赵九的名字上画了个圈。
“他本月轮值三次夜岗,每次都在戌时到子时之间。而这三次,御前器械司库房都有进出记录,由周德安亲自签押。”
两人对视。
这不再是巧合。
萧景琰收起册子:“不能动他。”
“我知道。”她说,“一动他就断了线。我们要看他接头谁,等他自己把背后的人带出来。”
萧景琰点头,低声吩咐林沧海进来。命令很快下达:派两名便装探子入京,盯住赵九日常出入路线,尤其注意他与外界接触的地点。另传密信给浣衣局春嬷嬷,请她留意赵九是否私下传递物品。
林沧海领命离去。
帐内只剩两人。沈令仪坐在灯下,手里捏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周德安”三个字。烛火晃了一下,她忽然想起什么。
“三年前千机弩封存那天,登记簿上有个签名被墨污遮了。我当时觉得奇怪,以为是笔误。现在想来……可能是故意盖住的。”
萧景琰盯着她:“你能记起是谁写的?”
她闭眼,再次调动月魂。头痛立刻涌上来,太阳穴突突跳。她咬住牙关,把意识拉回那个雨夜的匠作监。
灯光昏黄,木桌上摊着册子。一名灰袍内侍低头签字,手腕一转,墨迹飞溅,正好落在署名处。他没擦,直接合上了本子。
她看清了那只手——右手小指缺了半截。
帐外传来更鼓声。二更三点。
沈令仪睁开眼,声音很轻:“我知道他是谁了。”
萧景琰看着她。
她把纸翻过来,写下另一个名字,笔尖用力,几乎划破纸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