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仪站在凤仪台的台阶上,风从宫墙外吹进来,带着一丝凉意。她没有动,目光落在远处的北阙门。那里已经换上了新的守卫,弓箭手藏在城楼暗处,火把一排排亮着。
萧景琰走到她身边,手里拿着一封刚送来的军报。他没说话,只是将纸递给她。
她接过看了一眼。边关驻军已接到密令,暂缓轮换,三千精兵连夜拔营,正往京师方向靠拢。她把纸折好,还了回去。
“他今天能站上去说话,下次就能带人冲进来。”她说。
萧景琰点头,“所以不能等他动手。”
她转头看他,“我们得知道他会从哪里来,什么时候来。”
林沧海这时从台阶下走上来,铠甲上有雨水留下的湿痕。他低声说:“西山别院已经封了,昨夜有人想烧地道口,被拦住了。底下还有通路,直通宗庙西侧枯井。”
沈令仪立刻问:“查过井口周围吗?”
“查了。最近五天,每天子时前后,都有新脚印从井边延伸到墙根,像是有人进出。”
她闭了下眼。明天就是宗庙大祭的日子。百官入殿行礼,皇帝亲自主祭,整个仪式要持续两个时辰。那是最混乱的时候,也是最容易出事的时候。
“通知禁军,从现在起,宗庙周边不准任何人靠近。御林军接管所有巡查任务。”萧景琰下令。
林沧海应声要走,又被她叫住。
“你带人再走一遍地道。我要知道里面每一处岔道、每一个出口的位置。”
林沧海看了她一眼,“您是要进地道?”
她没回答,只说:“准备地图,我要看清楚。”
三人回到东宫书房时,天已经黑透。宫女点灯,又送来热茶。她没喝,直接进了内室。
静室里只有蒲团和油灯。她脱了外袍,盘腿坐下,手按在颈后。那里开始发烫,像有火在皮肤下面烧。
她闭上眼,心神沉下去。
画面变了。
雨很大,打在宗庙的瓦片上发出密集的响声。时间是深夜,火光从偏殿窜起,浓烟滚滚。一群黑衣人从枯井爬出,手持短刀,动作整齐地向主殿逼近。他们分成两队,一队扑向祭祀用的香炉,另一队直奔供桌后的龙旗。
她看清了他们的路线。七个人守住东西两侧回廊,三人埋伏在钟楼下方,一人藏在祭坛后面的柱子后,手里握着引火绳。
还有一个人站在高处。他穿着黑色披风,腰间挂着那面赤霄旗。他没有动,只是看着大殿门口,像是在等人。
她想靠近些看他的脸,头痛突然袭来。眼前一阵发黑,冷汗顺着额头滑下来。她咬住牙,强行撑住,把看到的每一处位置都记在心里。
猛地睁开眼时,灯芯跳了一下。
她喘着气,伸手去拿旁边的纸笔。手指抖得厉害,画出来的线条歪斜。但她还是把地道出口、伏击点、火源位置全都标了出来。
门外传来脚步声。她把图卷好,塞进竹筒,推开门。
林沧海站在外面。
她把竹筒交给他,“照这个布防。七处伏击点必须有人盯死,钟楼下加设绊索,柱子后面安排弓手。如果有人靠近祭坛,先射膝盖。”
林沧海接过,打开看了一眼,点头,“我亲自带人去。”
“记住,”她盯着他,“不要打草惊蛇。让他们以为一切顺利,等他们全部现身再动手。”
林沧海收起图,“您放心。”
他转身要走,她又说:“带上药箱。万一有人受伤,立刻处理。”
林沧海顿了下,应了一声,走了。
第二天早朝,大殿内气氛紧绷。官员们低声交谈,话题都绕不开昨日北阙门的事。
一位老臣出列,声音有些发颤:“陛下,昨有自称先帝之侄者现身,言辞激烈,声称要讨还江山。此事关系重大,臣请彻查三年前旧案,以安人心。”
大殿里一下子安静了。
沈令仪站在皇后位,神色未变。她往前一步,开口:“三年前沈家冤案,证据确凿,幕后真凶早已浮出水面。陛下已有决断,正在追查到底。本宫在此明言,若有心怀不轨者借题发挥,动摇国本,便是与朝廷为敌。”
她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晰传开。
几位原本想附议的大臣低下头,不再言语。
萧景琰坐在龙椅上,缓缓开口:“祭祀在即,百官当以礼法为重。今日起,所有外臣夜间不得入宫,违者以细作论处。宗庙防务由禁军全权接管,任何人不得擅闯。”
命令一条条下达,没人敢反驳。
退朝后,沈令仪没回东宫,而是去了宗庙外围。
她沿着墙根走了一圈,查看每一处岗哨的位置。禁军已经换防完毕,士兵们藏在廊柱后,弓箭上弦,刀出鞘一半。她点点头,转身往回走。
路上遇到林沧海。
“地道清查完了。”他说,“一共三条支路,两条已被堵死,剩下这条我们也设了陷阱。只要有人踩进去,机关就会落下铁栅。”
“人手够吗?”
“够。我调了两队老兵,都是从前跟着您父亲的老兵,信得过。”
她停下脚步,“今晚不管发生什么,你们只听一个命令——等我信号。”
林沧海看着她,“您要亲自进宗庙?”
她没否认,“他是冲着真相来的。那我就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真相说出来。”
林沧海沉默片刻,“我会守住您的后路。”
她点头,继续往前走。
回到东宫时,天色渐暗。宫女进来服侍她换衣,她摆手让她们出去。屋里只剩她一个人。
她坐在桌前,翻开一本旧册子。是三年前的巡更记录。她一页页翻过去,手指停在某一行。
那天晚上,宗庙失火前半个时辰,有一名杂役登记进入西侧偏院。名字写着“陈三”,籍贯不详。后来查无此人。
她盯着那个名字,很久没动。
外面传来敲门声。
宫女在外说:“贵妃娘娘,该用晚膳了。”
她合上册子,起身开门。
饭桌摆在外间。她坐下,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味道很淡,她没在意。
吃到一半,她忽然抬头问:“今日负责送饭的是谁?”
宫女低头答:“是厨房的李姑姑,亲手做的。”
她嗯了一声,继续吃。
可筷子碰到碗沿时,发出的声音让她停住了。
太清脆。
她放下筷子,伸手摸了摸碗底。
一圈刻痕,很浅,像是用刀尖划出来的。
她慢慢把碗翻过来。
底部有一个小小的“渊”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