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里没有光。
沈令仪靠在墙边,手还握着玉符。她听见头顶木梁燃烧的噼啪声,也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刚才那道人影停在火光尽头,没有追进来。他们安全了,至少暂时是。
萧景琰站在她前方几步远,剑未收。他背对着她,肩头沾了灰烬,衣角被火星燎出一个小洞。他没说话,只是抬起一只手,示意她别动。
她明白他的意思。
这地方不对。
空气里飘着一股味道,像是陈年的香料混着泥土。她一闻到,太阳穴就开始胀。这不是普通的气味,她在冷宫时接触过类似的药粉,能让人头脑发昏,记不清事。她立刻屏住呼吸,用袖子掩住口鼻。
萧景琰回身看了她一眼。
她点头,表示还能走。
两人继续向前。地面是石板铺成,缝隙间长出青苔。走了约莫半盏茶时间,前方出现三道岔路。每条通道的墙上都刻着符号,弯弯曲曲,像星图又不像。那些符号泛着微弱的光,随着他们的靠近,开始缓慢移动。
萧景琰停下脚步。
他拔出剑,在地上划了一道痕迹。然后走向左边那条路。刚踏进一步,墙上的符号突然亮起,地面震动了一下。他迅速后退,落脚处的石板翻转,露出下面一根根铁刺。
他看向另一条路。
这次他用剑尖轻点地面,一步步试探。可走到中间时,原本安静的符号忽然旋转起来,整条通道的墙壁开始错位。他立即退回原地。
第三条路前,什么都没发生。
沈令仪盯着那条路,总觉得哪里不对。她想起父亲说过一句话——“玄穹观内有阵,非血不启。”
她摸出腰间的铜牌。这是父亲留下的信物,正面刻着“江氏”二字。她将铜牌贴向第三条路的入口。
一瞬间,墙上的符号静止了。
萧景琰看她一眼。
她点头,“走这条。”
两人并行进入。通道变窄,两侧石壁越来越近。走了片刻,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座圆形石室。地面由九块大石拼成,中央是一个凹陷的圆台,周围摆着七根灯座,但都没有点燃。
沈令仪站定。
她闭上眼。
头痛比之前更重,但她必须试一次。她将手按在颈后,那里有一处灼伤,形状像一只展翅的鸟。疼痛让她清醒。她集中精神,回忆三年前一个雨夜,父亲带她去查族谱,提到了玄穹观的建制图。
画面浮现。
一位老道士坐在案前,手持毛笔,正在画一张阵图。他一边画一边说:“主阵者居天枢,血脉为钥,心灯为引。”他说完,把一支红烛放在中央灯座上,烛光映出整个石室的真实布局。
沈令仪猛地睁眼。
她看向中央圆台。那里空着,但根据记忆,应该有一盏灯。
她取出铜牌,放在圆台上。咔哒一声,机关启动。七根灯座缓缓升起,其中六根燃起幽蓝火焰,唯独中间那盏依旧黑暗。
“还差一样东西。”她说。
萧景琰问:“什么?”
“心灯。”她看着他,“要用江氏之血点燃。”
她抽出短刀,划破手指,将血滴入灯芯。
火苗跳了一下,熄灭。
她皱眉。
又滴了一滴。
这次,火燃起来了。
整个石室瞬间明亮。地面上的九块石头显现出图案,是北斗七星与三辅星的组合。七盏灯的位置对应星位,而中央那盏,正是天枢所在。
墙壁上的符文不再闪烁,而是固定下来,形成一条清晰的路径指向石室后方。
萧景琰走上前,用手推墙。
墙不动。
沈令仪说:“不是靠力。”
她看着灯台,忽然明白了什么。她指着七盏灯,“这些灯的位置不对。真正的天枢阵,每一盏灯都代表一位先祖,顺序不能乱。”
她开始调整灯座位置。第一盏移左三寸,第二盏退后半步,第三盏顺时针转四十五度……每动一次,地面就震一下。
当最后一盏灯归位时,轰的一声,石室后方的墙裂开一道缝,慢慢打开,露出一条向下的阶梯。
冷风从下面吹上来。
沈令仪松了口气。
她转身想去拿玉符,却发现萧景琰站在原地没动。
“怎么了?”她问。
他盯着那扇打开的门,眼神变了。
“你有没有发现,”他开口,“从我们进道观开始,所有机关都是为你准备的?”
她一怔。
“迷阵认血脉,灯台需血引,连这门也只听你指令。”他看着她,“这个阵,不是用来防外人的。它是用来等你的。”
她没回答。
这个问题她想过,但不敢深想。
如果这个阵是专为她设的,那布阵的人是谁?父亲?还是另有其人?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玉符。黑色材质,中间一点银星,和黄帛上的纹路完全一致。它不该出现在这里。它是开启秘籍的关键,却被藏在这座废弃道观的地底。
说明有人不想让别人找到它,但也知道她一定会来。
她抬头看向阶梯深处。
那里很黑,什么都看不见。
但她能听见声音。水滴落在石面的声音,规律得像钟摆。
她迈步往前走。
萧景琰伸手拦住她,“等等。”
她停下。
“你已经用了两次月魂。”他说,“再强行催动,会伤到根本。”
“我知道。”她看着他,“可我们现在没有选择。上面被烧毁,只有这条路能走。而且……”她顿了顿,“那个持刀的人影还在外面。如果我们不往下走,迟早会被堵住。”
萧景琰沉默片刻,终于点头。
他走在前面,举剑探路。她跟在后面,一手握紧玉符,一手扶着石壁。阶梯很长,越往下越冷。空气变得潮湿,石壁上渗出水珠。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来到一处更大的空间。
这里没有灯,但他们脚下踩着的地面异常平整。萧景琰点燃火折,火光映出四周景象。
四面墙上都刻着字。
不是普通文字,是一种古老的篆体。沈令仪走近细看,发现是一段誓词——“江氏之后,承命于天,若违此誓,五雷诛灭。”
她心头一震。
这是家族誓约,只有直系血脉才能知晓的内容。
她继续往前走,在最里面的一面墙前停下。
这里有一块石碑,上面放着一个木匣。匣子没有锁,表面刻着鹰衔令的图案。
她伸手去拿。
萧景琰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别碰。”他说。
她看向他。
他盯着木匣,“这个盒子,和谢昭容送给皇后的那支簪子,是同一种木材。”
她愣住。
那是毒簪。三年前,谢昭容以贺礼为名,送了一支沉香木簪给皇后,后来那支簪子成了“谋逆”的证据之一。而那支簪子,就是从这样一个盒子里取出的。
她慢慢收回手。
萧景琰蹲下身,用剑尖轻轻挑开匣盖。
里面没有簪子。
只有一张纸。
纸上写着三个字——
“小心他。”
字迹潦草,像是匆忙写下。没有署名,也没有日期。
沈令仪盯着那张纸。
她忽然觉得冷。
不只是因为地下湿寒。
而是因为她意识到,这张纸不是留给别人的。
是留给她的。
写这张纸的人,知道她会来,也知道她会看到。
所以他警告她——
小心他。
谁是“他”?
她缓缓抬头,看向萧景琰。
他也正看着她。
火折子的光在他脸上晃动,照不出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