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仪猛地坐直身子,火盆里的炭块裂开一声轻响。她手指扣住三枚玉佩,指腹压着“天枢”背面新浮现的字——藏于凤座之下。
萧景琰立刻抬手示意门外林沧海戒备。他从袖中取出一块暗红锦垫,铺在屋中正位,四角压上铜镇纸。垫心凹陷处刻有浅纹,形如北斗。
“这是宫中御用笔案上的垫子。”他说,“龙纹朝南,可代凤座之位。”
沈令仪点头,将三枚玉佩按左、右、中的顺序嵌入凹槽。“人衡之印”微颤,“地维之信”泛起青光,“天枢”居中不动,表面纹路缓缓流转。
林沧海退至门侧,手按刀柄。屋外脚步声快速散开,暗卫已布防四周。
沈令仪盘膝坐下,双手覆于玉上。她闭眼,不再调动月魂,而是以指尖血滴落中央玉面。血珠滚过“天枢”二字,瞬间被吸尽。
地面震动。
符文自锦垫边缘浮起,一道虚影显现——白发道姑立于星图之中,双手合十,低声念诵:“三信合,钥启天门。”
光芒暴涨。
一股力量从玉中冲出,直贯头顶。沈令仪喉间一甜,嘴角渗出血丝。她没有后退,反而加重掌力压下。那股力撞入识海,翻涌不息。
她看见冷宫铁门紧闭,听见母亲临终前唤她小名;看见谢昭容端坐凤椅,手中茶盏冒着细烟;看见边关残旗倒地,林沧海背着伤兵走入风沙。
画面越转越快。
仇恨在心底烧起来。她想撕碎那些脸,想让所有人尝到她的痛。
掌心突然传来温度。一只大手覆上来,与她十指相扣。
萧景琰坐在她对面,双目紧闭,额角青筋跳动。他也承受着这股力量冲击,却主动分走部分压力。
“这不是你的劫。”他的声音在意识里响起,“别被它带走。”
沈令仪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鼻腔。她睁开眼,在心里说:我不是为了报仇才走到这里的。
她想起那个冬天,冷宫墙角结冰,一个小宫女偷偷给她送了一碗热粥;想起林沧海跪在雪地里,递来父亲最后一封家书;想起萧景琰站在雨中,把披风盖在她身上。
她要护住这些人活过的痕迹。
掌下玉佩渐渐温顺,青光由暴烈转为平稳。那股力量仍在,但不再狂躁,像河水归渠,静静流淌进四肢百骸。
两人同时睁眼。
沈令仪呼吸仍有些不稳,但她能感觉到体内多了什么。不是力气变大,也不是感官变强,而是一种……知晓。她知道屋外有几人守岗,知道林沧海右肩旧伤正在发酸,甚至知道萧景琰此刻心头压着一句话没说出口。
萧景琰站起身,活动手腕。他看向自己掌心,轻轻握拳。空气在他指缝间发出细微鸣响。
“这力量可以伤人,也能救人。”他说,“我不会让它变成杀人的刀。”
沈令仪点头,“我们只用来守住该守的东西。”
话音未落,窗纸忽地一震。
一支黑羽箭穿透窗棂,钉入墙面。箭尾剧烈晃动,发出嗡鸣。
紧接着,五道黑影破窗而入,掌风直扑中央玉阵。为首一人戴青铜面具,掌心泛紫,显然是淬了毒。
沈令仪没有起身。
她抬起右手,掌心向前。三枚玉佩同时亮起,空中浮现出它们的虚影,排列成三角之势。一股无形屏障展开,将所有攻击挡在外面。
那人收势不及,掌力撞上屏障,反震得手臂扭曲。他闷哼一声,踉跄后退。
另外四人分袭两侧,刀刃划破空气。
萧景琰一步踏出,袖中滑出短刃。他没有冲上去厮杀,只是站在原地,手腕一转,刃尖轻挑。
一人手腕剧痛,兵刃脱手飞出,砸向屋顶横梁。另一人扑至半空,忽然觉得胸口一滞,像是撞上了一堵墙,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塌了半截土墙。
剩下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跃起,掌心凝聚暗劲。
林沧海从门外冲入,一刀劈向左侧黑衣人。对方格挡时动作迟缓,被他顺势压住肩膀,膝盖顶上脊背,将其死死按在地上。
右侧那人眼看同伴接连失利,眼中闪过狠色,竟不顾一切冲向玉阵,伸手去抓“天枢”。
沈令仪眼神一冷。
她五指微收,空中三玉虚影同步收缩。那人顿时如陷泥沼,动作变得极其缓慢。他张嘴欲喊,却连声音都卡在喉咙里。
沈令仪缓缓站起,走到他面前。
“你们是谁派来的?”她问。
那人牙关紧咬,额头冒汗。片刻后,嘴角溢出黑血,身体软倒。
其余四人也纷纷倒地,皆是服毒自尽。
林沧海检查尸体,摇头,“又是死士,不留活口。”
他抬头看向沈令仪,“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沈令仪低头看着掌心流转的青光。她刚才那一抓,并非单纯防御。她在对方触碰屏障的瞬间,捕捉到了一丝气息——那是一种熟悉的熏香味道,混合着药草与檀木。
这种香,只有一个人常用。
“有人一直在盯着这些玉。”她说,“从一开始就在等这一天。”
萧景琰看着满屋狼藉,沉声道:“他们抢不走,就会换别的法子。”
“那就让他们来。”沈令仪把三枚玉收回怀中,“我们现在不怕他们来了。”
林沧海走出屋子,对外围暗卫下令搜查周边区域。驿站内外灯火通明,巡逻之人脚步紧凑。
屋内只剩两人。
萧景琰从墙上拔下那支黑羽箭,翻看箭杆。上面没有任何标记,但箭簇形状特殊,尾羽排列方式极少见。
“这不是军中制式。”他说,“也不是江湖常用的样式。”
沈令仪接过箭,放在桌上。她伸手抚过箭尾羽毛,忽然察觉不对。她凑近看,发现其中一根羽毛根部粘着一小片布料,颜色深褐,质地粗糙。
她用指甲轻轻刮下那片布,放在掌心。
青光微闪。
她看到一个画面——一间低矮石屋,墙上挂着弓箭,角落堆着未完成的箭支。一名工匠正在削制箭尾,他左手缺了两根手指,动作略显笨拙。他拿起一根羽毛,沾上胶水,贴在箭杆上。那片布料就是从他衣袖上磨下来的。
画面消失。
“我知道做这支箭的人在哪。”她说。
萧景琰看着她,“你说。”
“北岭山脚,有个叫陶村的地方。”她握紧那片布,“那里有个老匠人,专做异形箭。三年前,我父兄出征前,曾让他打造一批信号箭。”
林沧海推门进来,铠甲上沾了灰。他听见这话,立刻道:“我去带人查。”
“不行。”沈令仪摇头,“你现在去,他们会立刻转移。我们要等。”
“等什么?”
“等他们以为我们还不知道。”她看向萧景琰,“下一步,他们会派人去灭口。”
萧景琰明白过来,“我们反过来布个局。”
林沧海站在门口,握紧刀柄,“需要我做什么?”
沈令仪走到桌边,把那支箭折成两段,放在灯焰上烧。黑烟升起,气味刺鼻。
“你什么都不用做。”她说,“让他们觉得一切照旧。”
她转身走向床边,从包袱里取出一张旧地图,摊开在桌上。手指点在北岭位置。
“真正的动作,由我们亲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