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爬上窗棂,沈令仪将最后一份誊抄的势力图卷起,袖口蹭过案角,沾了点墨。她没擦,只抬眼看向萧景琰。
他已换下昨夜的常服,玄色朝袍整肃,腰间玉佩未动。两人对视一眼,谁也没提“准备好了吗”这类话。该说的在昨夜都说尽了。
他们入宫时,皇帝正在东暖阁用茶。萧景琰上前一步,呈上木盒。盒盖打开,信件、账册、供词依次摆开。他言简意赅,将谢家残党勾结朝臣、联络江湖、操控商路之事一一道明。
皇帝看完,手指在桌沿轻点两下。片刻后开口:“召兵部尚书、户部侍郎、大理寺卿、御林军统领。”他又加一句,“再传秦九渊旧部代表、天风门执事、漕帮使节,午时三刻,偏殿议事。”
圣旨一下,宫人迅速行动。沈令仪退回角落,低头整理袖中纸页。她知道,真正的较量不在密室,而在众目睽睽之下。
午时刚到,偏殿门开。朝臣陆续入座,神色各异。兵部尚书坐下便道:“若真有此谋,为何至今无兵动作?怕是虚张声势。”
户部侍郎跟着附和:“铁料可作农具,书信也能伪造。贸然定罪,恐引朝局动荡。”
大理寺卿未说话,只盯着那份供词看。御林军统领则抱臂而坐,目光扫过沈令仪,又移开。
江湖来使三人坐在另一侧。秦九渊旧部穿粗布衣,手按刀柄;天风门执事一身青袍,神情冷淡;漕帮使节最年长,进门后一直捻着胡须,不发一言。
争论很快开始。
“朝廷要我们出人出力,拿什么保证不会事后清算?”漕帮使节终于开口。
“你们要的是正名。”沈令仪忽然说。
众人看她。
她起身,声音不高:“秦九渊旧部曾在酒肆说过‘只求正名,不贪权位’;天风门执事叮嘱随从‘勿陷官斗’;漕帮使节渡江时讲过,‘护的是百姓船路,不是哪家江山’。”
殿内静了一瞬。
那几人眼神微变。他们从未见过她,这些话也非公开所说。
“我知道你们不信朝廷。”她继续说,“我也曾被满门抄斩,贬入冷宫三年。我不信任何人,但我看清了一件事——他们要的不是改朝换代,是废帝立制。”
她展开势力图,指向下方:“一旦宗法制复起,士族共治,你们所有人的位置都会被重新安排。朝臣沦为附庸,门派失去自治,商路归豪门私控。你们今日不肯联手,明日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兵部尚书皱眉:“你有何策?”
“三不原则。”她说,“不改体制,维持现有官制与江湖自管;不夺私产,田亩、商路、门派基业一律不动;不追既往,凡中途醒悟、弃暗投明者,不予追究。”
她停顿一下,“我们守的不是一个人的皇位,是天下还能由不同人说了算的规矩。”
殿中沉默。
良久,兵部尚书点头:“此策可行。”
天风门执事看了同僚一眼,也缓缓颔首。
漕帮使节起身,走到图前,指着一处:“若真能做到这三条,我漕帮愿供粮道、通消息。”
皇帝看着萧景琰。
萧景琰微微点头。
皇帝开口:“准议。即日起,各方依此协约行事,违者同罪。”
沈令仪松了口气,指尖却突然发麻。她闭了闭眼,额头渗出细汗。强行催动月魂回溯多人私语,远超她身体承受。眼前一阵发黑,她扶住桌沿稳住身形。
没人注意到她的异样。
众人已开始讨论具体分工。兵部负责调防,户部筹粮,御林军接管城门巡查。江湖三方各自退下,约定三日内汇报联络名单。
萧景琰走过来,递过一杯水。
她接过,喝了一口。水温刚好,不烫不凉。
“接下来,等他们下一步动作。”他说。
她点头,正要说话,忽觉颈后灼热。那处旧伤像是被火燎过,凤纹轮廓在皮下隐隐跳动。她抬手按了一下,指腹传来细微刺痛。
外面传来脚步声,是林沧海到了。他站在门口,低声道:“西市脚夫回报,今早有人进了废驿,留下一个包袱。”
萧景琰立刻问:“打开没有?”
“没有。但包袱外写着一行字。”林沧海抬头,“写的是:**三会已毕,请主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