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仪醒来时,天还没亮透。窗外的月色淡了,铁匣子还在桌上,锁扣没动过。她坐起身,指尖碰到册子边缘,纸页翻到那行未写完的话。
“你们慢慢演。”
她把笔重新蘸了墨,在下面添了一行字:“清虚子,幽昙门长老,与异族共誓于大漠。”
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惊动了外间的人。萧景琰掀帘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布条,颜色发灰,像是从车轮上刮下来的布料。
“林沧海昨夜带回来的。”他把布条放在案上,“马车经过庙前石阶时,挂断了一角。上面有股气味,不像是香火。”
沈令仪伸手接过,靠近鼻端闻了一下。味道很轻,带着一丝腐叶和泥土的气息,底下还藏着一点金属味。她说不出名字,但身体记住了——这是她在月魂里闻到过的气息。
她点头,“就是他。”
萧景琰盯着她脸色,“你还打算用一次?”
“不用等到下个月。”她说,“我已经知道要找什么。只要碰过沾过的东西,就能连上那一段。”
他说不出反对的话。他们等不起。周延年每十五就出一次城,再过几天又是十五。时间不多。
当天夜里,林沧海亲自去了城南废庙外围。他没进庙,只在附近守到三更。一辆无牌马车停在庙门前,一个拄杖的老道走出来,披着灰袍,袖口卷起一截,露出手腕内侧一道暗红纹路。那人接过一个小包,转身就走,动作缓慢却不迟疑。
林沧海回来时画了张脸谱,不算精细,但眉骨高、眼窝深,左手指缺了小半截。
沈令仪看着这张图,闭上眼。
她点燃一炉新配的香,不是沉水,也不是驱虫草,是山中常见的松节油混着干艾。香气粗糙,却让她心神沉下来。
意识开始下沉。
画面闪现——风沙吹过荒原,远处有几顶帐篷。篝火旁坐着五个人,都披着同样的灰袍。中间那人举起骨铃,嘴里念着听不懂的话。她听不清全句,但有几个音节反复出现:“春雪化”“盟约成”。
镜头偏移,那人转过脸。
正是清虚子。
她看到他左手小指断处缠着黑布,颈后衣领下滑出一朵花形刺青,花瓣半开,线条扭曲像藤蔓。
他又说了什么,提到一个地名,发音古怪。她记不住,但感觉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地名。
头痛猛地袭来,像有人拿锤子敲她的太阳穴。她咬住牙关,手抓着桌沿不肯松。眼前画面开始碎裂,最后定格在他收起骨铃的动作——那只铃上刻着斜十字交梅花。
和周延年接头那晚,黑袍人袖口的纹样一模一样。
她睁开眼,鼻血已经流到唇边。萧景琰立刻递来帕子,她接过擦掉,手还在抖。
“他在北境待过很久。”她说,“不是游方道士,是幽昙门的人。那个门派百年前被朝廷剿过,剩下的人逃到了塞外。”
萧景琰翻开一本旧档,找到一页记载,“这里提过,幽昙门信奉双生神,用蛊毒控人,擅长伪造身份混入官府。”
“他们不是来传教的。”沈令仪靠在椅背上,声音低,“是来重建据点。周延年给他们开路,他们帮异族打通内线。”
两人同时明白过来。
这不是简单的通敌。
是有人想把过去没完成的事,重新做一遍。
萧景琰合上书,“我明日早朝会试探几位大臣。你不能再用了。”
“我知道。”她说,“下次月圆还有二十多天。我会等。”
林沧海站在门口,“我去玄冥观附近安排人,扮作求药的百姓,看看能不能套出话。”
“别太近。”沈令仪提醒,“这些人警觉得很。一步错,全盘都会暴露。”
三人各自分头行动。
第二天傍晚,沈令仪在房中整理线索,把所有已知信息写在一张纸上。她刚写下“斜十字交梅花”几个字,门外传来脚步声。
萧景琰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块木牌,是从玄冥观门口取下的旧符牌,背面刻着一行小字。
她接过木牌,看到那行字时,笔掉在了地上。
那是一个地名。
和她在月魂里听到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