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霜降
北境的霜比平时早来了半月。 晨曦未露,铁勒河已冻成一条暗青色的玉带,河面裂缝纵横,像无数细碎的刀口。 霜雪行大营沿河列阵,中军帐外高悬“镇北”龙旗,被北风撕扯得猎猎作响,仿佛随时会裂成碎片。 顾雪衣拂开帐帘,寒气扑面,眉睫瞬间蒙上一层白雾。 她今日未着银甲,只穿玄青绣云狐裘,腰悬“听雪”窄剑,整个人与天地同色,像一柄敛锋的暗刃。 副将林渡疾步而来,抱拳低声:“帅,风蛮前锋距此不足三十里,龙风谷口发现赤焰狼烟,应是拓跋烈亲至。” 顾雪衣微抬下颌,目光穿过重重雾障,声音比霜更冷:“来得正好,省得我踏雪追袭。” 她抬手,令旗自袖中滑落,玄色缎面绣一轮赤日,这是霜雪行最凶悍的“日蚀”战阵。 令旗甫一升起,营中号角低鸣,三长两短,似巨兽苏醒。 霜雪行五部精锐依次出垒,步骑弓弩皆白衣白袍,与雪原融为一体;刀枪却涂墨漆,挥动时如墨龙翻雪,肃杀得令人窒息。 顾雪衣翻身上马,乌骓“黑电”扬鬃长嘶,铁蹄踏碎薄冰,碎屑飞溅。 她拔剑出鞘寸许,寒光映日:“今日一战,不为封狼,不为拜将,只为江山此后无烽火!” 万军齐喝,声浪撞碎霜雾,惊起河边寒鸦。
二、龙风谷
龙风谷形如卧龙,两山夹峙,风口狭窄,终年狂风怒号,雪沫卷扬,似白龙腾空。 拓跋烈选择此处决战,一为凭风势破南朝火器,二为诱霜雪行深入,以骑制步。 顾雪衣一眼看穿,却仍策马而入——她要的,就是让他以为得逞。 谷内风刃如刀,人面须臾结霜。 霜雪行前军重盾结壁,以楔字阵缓缓推进;中军却暗换轻骑,卸重甲、衔枚噤声,隐于两翼雪坳。 风蛮铁骑分列高坡,拓跋烈披火红大氅,负手立于猎猎赤旗之下,眸光如鹰。 他见顾雪衣亲入谷口,唇角勾起嗜血弧度:“南朝龙脉,今日断于此女之手!” 战鼓骤起,风蛮骑自坡顶洪水般泻下,铁蹄击地,雪尘腾空,仿佛一条咆哮的赤龙直扑谷心。 顾雪衣抬眼,黑睫上霜花碎落,她轻吐一字:“火。” 令旗挥落,盾墙后突然立起一排乌铜管——霜雪行秘制的“寒鸦火箭”,箭身填北地石油,遇风不熄。 火箭曳着幽蓝尾焰逆风而出,霎时钉入赤龙胸腹,火借风势,“轰”地窜起数丈高墙。 风蛮前锋被火墙隔断,战马嘶鸣,人仰马翻。 拓跋烈怒喝,第二梯队自左翼迂回,想从侧翼撕裂霜雪行盾阵。 然而火墙后,霜雪行轻骑已潜行至坡下,顾雪衣亲率黑电突阵,听雪剑出鞘,剑光如匹练,一剑削断风蛮先锋旗。 白袍墨刀随之杀入,寒光烁烁,所过之处血雾喷涌,瞬被狂风撕成粉红尘埃。 雪原被踏成暗红泥泞,又迅速冻成冰壳,记录着一条条倒下的身影。
三、双帅对决
火势稍歇,赤龙断腰,拓跋烈率中军铁骑直冲顾雪衣本阵。 两军主帅,终于在风雪怒号中正面相遇。 拓跋烈使一柄九环重刀,刀环震响,似催魂铎;顾雪衣手中听雪仅两指宽,薄如冰片。 重量悬殊,她却以快制慢,剑走偏锋,专削对方马腿与刀环。 金铁交击,火星四溅,瞬息十余合。 狂风卷雪,两人披风猎猎如火,刀光剑影在皑白天地间织出一张死亡罗网。 第九环被听雪削断,重刀失衡,拓跋烈胸前空门乍现。 顾雪衣黑眸一沉,剑尖如毒蛇吐信直取咽喉。 千钧一发,风蛮副将斜刺里掷来狼牙飞锤,砸向她背心。 顾雪衣不得不回剑格挡,“铛”一声巨响,火星迸溅,她借势翻落马背,足尖点地,雪浪炸裂。 黑电通灵,长嘶人立,扬蹄踏向拓跋烈坐骑。 拓跋烈趁机重聚刀势,怒喝如雷,环刀劈头斩落。 顾雪衣不退反进,听雪剑横架,剑身弯成惊人弧度,她左掌猛地击拍剑背―― “叮!”龙吟脆响,重刀被卸偏,深深砍进冻土,冰屑与泥点四溅。 同一瞬,她右腕一翻,听雪沿刀背滑过,直取对方握刀手指。 血线飙出,拓跋烈四指齐根而断,九环刀坠地。 风蛮主帅嘶声惨呼,却悍勇不减,左臂拔短匕刺向顾雪衣心口。 寒光将至,她侧身让过,匕尖划破狐裘,雪绒飞扬。 听雪回锋,一剑洞穿拓跋烈肩胛,剑尖透背而出,血珠随风洒成弧。 拓跋烈踉跄落马,单膝跪地,披风被风卷起,像一面残破的赤旗。 顾雪衣拔剑,血珠顺着剑槽滴落,瞬间冻成朱红冰粒。 她举剑过顶,霜雪行号角长鸣,白袍军如潮水涌上,将失去主帅的风蛮骑分割、包围、吞噬。
四、残阳如血
夕阳西沉,龙风谷风声渐息,雪原却满目疮痍。 风蛮残部投降,霜雪行将士押解俘虏缓缓出谷。 顾雪衣独立高坡,听雪剑插身旁冻土,霞光将她影子拉得很长。 黑电低头啃食雪下枯草的间隙,她抬眸望向更北的天际―― 那里,仍有狼烟未尽,仍有铁骑未歇,但此役之后,北境十年无大规模南犯,江山初定。 林渡捧来缴获的风蛮赤旗,躬身道:“帅,拓跋烈已擒,如何处置?” 顾雪衣淡淡扫过旗下重伤昏厥的北蛮主帅,语气平静得像覆雪寒刃:“割其首,传首九边;收其甲,悬于幽都,以示汉帜不可犯。” 她顿了顿,俯身拔起听雪剑,收鞘,金属摩擦声清脆冷冽,“然后――班师回朝。” 残阳照在她脸上,映出极淡的血痕,像雪中绽放的一朵寒梅。 顾雪衣翻身上马,乌骓长嘶,铁蹄踏碎冻土,载着主帅缓缓南去。 身后,龙风谷风雪怒号依旧,却再不见赤龙旗影,只余遍野冰血,记录着这场定江山的龙风一战。 万里霜雪,终化春水;江山自此,初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