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之威,骤如天倾。
那不再仅仅是光芒,而是化作实质的、粘稠猩红的血之潮汐,自九天之上轰然拍下!龙残影拼尽所有撑起的暗红血障,连一息都未能多坚持,便在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中彻底崩解。他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周身血煞之气溃散,在空中拉出一道凄厉的血线,重重砸在数十丈外的焦黑岩地上,生死不知。
而风无痕首当其冲!
凝聚于剑尖的那一点极致雷霆,在这滔天血浪面前,渺小得如同萤火之于瀚海。毁灭性的力量尚未完全降临,那恐怖的意志威压已先一步碾碎了他的护体剑气,直贯神魂!
“噗——!”
鲜血不要钱似的从风无痕口中喷出,他持剑的右臂发出清晰的骨裂声,整个人被无可抗拒的巨力压得单膝跪地,膝盖将坚硬的岩地砸出蛛网般的裂痕。剑身上的雷光瞬息湮灭,那柄随他征战多年的神兵,此刻哀鸣不止,灵性大损。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心头。
在这超越认知的力量面前,什么剑道巅峰,什么气运之争,都成了可笑的自娱。老者虚影所说的“棋局”、“果实”,此刻感受得无比真切。他们,连同这方天地,在那血月背后的存在眼中,或许真的与蝼蚁无异。
血浪滔天,已至头顶,死亡的阴影浓郁得化不开。
风无痕甚至能闻到那血浪中散发出的、仿佛来自无尽远古星空的冰冷、腐朽的气息。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彻底碾碎、肉身即将化为齑粉的刹那——
时间,仿佛停顿了一瞬。
不,不是停顿。
是另一种力量,一种截然不同的、冰冷到极致、沉寂到极致的力量,介入了。
并非来自血月,也非来自脚下的大地。
它来自……北方。来自那传说中连神魂都能冻结的极北冰原深处!
一道视线。
一道跨越了无尽空间,冰冷、淡漠、却又带着某种亘古威严的视线,穿透了虚空,落在了这断魂崖上。
这道视线落下的瞬间,那汹涌拍落的猩红血浪,竟真的……凝滞了。
并非被阻挡,而是如同滚烫的岩浆骤然遇上了万古不化的玄冰,其狂暴的势头被一股无形的、绝对的“静”与“寒”所遏制。血浪依旧在翻腾,毁灭性的能量依旧存在,但其“落下”这个过程,却被无限地延缓、冻结。
风无痕感到那几乎要将他神魂都压碎的巨大压力骤然一轻。他艰难地抬头,只见头顶咫尺之遥的血浪,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绝对冰冷的墙壁,浪尖翻卷,却无法再落下分毫。猩红的光芒与一种无形的、散发着极致寒意气息的力量激烈交锋,湮灭,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滋滋”声。
得……得救了?
不。
风无痕心头没有丝毫喜悦。因为这新出现的力量,其层次,似乎……并不在那血月之力之下!同样带着一种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漠然。
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他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目光急速扫视。然后,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在他前方不远处,原本空无一物的虚空中,一点冰蓝悄然浮现。
那点冰蓝迅速扩大、凝聚,最终化作一道模糊的人形。
看不清面目,甚至看不清衣着,只能隐约分辨出那是一个修长的轮廓。他通体由最纯净、最深邃的寒冰之气构成,仿佛是整个极北冰原的意志化身。他没有散发任何强大的气息波动,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却让周围狂暴的血月之力和肆虐的能量乱流都为之平息、退避。
他微微抬着头,似乎在“看”着天穹上那轮妖异的血月。
然后,一个冰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直接响彻在风无痕的心神深处,也仿佛回荡在这片被凝固的时空里:
“蚀界之月……果然,又来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洞穿万古的疲惫与……确认。
“此子,尚有因果未了。”
这句话,似乎是对那血月所言,又像是自言自语。
话音落下,那冰蓝人影并未再看风无痕,也未理会远处生死不知的龙残影,只是随意地抬起一根由寒气构成的手指,对着头顶那被凝滞的血浪,轻轻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绚烂的光华。
那蕴含着毁灭性能量的滔天血浪,就如同被戳破的泡沫,又像是遇阳春之雪的冰晶,从与那冰蓝手指接触的一点开始,无声无息地、迅速地瓦解、消散,化作最精纯的天地能量,回归虚无。
仅仅一指,便轻描淡写地化解了那足以毁灭整个断魂崖、甚至可能标记此界的血月一击!
做完这一切,那冰蓝人影似乎消耗了不少力量,身形变得更加透明虚幻。他缓缓低下头,那没有五官的面部轮廓,似乎“看”了风无痕一眼。
风无痕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意瞬间穿透四肢百骸,并非肉身的寒冷,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冻结感,仿佛自己所有的秘密、所有的念头,在这一眼下都无所遁形。
“太弱……”
冰蓝人影留下两个冰冷的字,身形便如烟云般散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随着他的消失,那凝滞的时空感也随之恢复。天穹上,血月依旧高悬,猩红的光芒依旧洒落,但其威压,似乎因为刚才那一指,而减弱了少许,至少不再有那种立刻就要毁灭一切的紧迫感。
断魂崖上,一片死寂。
只有风无痕粗重的喘息声,以及远处岩坑中,龙残影微不可闻的痛苦呻吟。
风无痕单膝跪地,望着冰蓝人影消失的地方,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玄冥?
刚才那道视线,那个存在……是传说中的北境守护者,早已被认定为神话的“玄冥”?
他口中的“蚀界之月”、“又来了”、“此子因果”……又是什么意思?
自己,乃至龙残影,在这场延续万古的恐怖棋局中,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而那个评价——“太弱”,更是像一根冰刺,扎在他的心头。
在这等存在面前,他引以为傲的修为,确实……不堪一击。
血月依旧悬顶,危机并未解除,只是被暂时击退。
但一种更大的迷茫与沉重,压得风无痕几乎喘不过气。
这盘棋,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庞大,还要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