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与幽蓝暗红的光芒在洞窟中对撞、湮灭,爆发的冲击波将祭坛周围的古老尘埃尽数掀起,如同掀起了一场灰色的迷雾。萧瑟持剑而立,胸口血气翻腾,喉头腥甜不断上涌,又被他强行压下。霜华剑身的金红龙影缓缓收敛,但剑锋震颤不休,发出持续的低鸣,不再是单纯的愤怒,更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渴望?亦或是忌惮?
那冰壁上的暗红人脸在方才的冲击下淡薄了许多,扭曲的五官更加模糊,只剩下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同燃烧的鬼火,死死锁定着萧瑟,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一种近乎本能的贪婪。它似乎不敢再轻易扑上,只是环绕着冰壁裂纹盘旋,发出无声的嘶嚎。
而祭坛上方的雪魄珠,光芒明显黯淡了几分,核心那点暗红却愈发刺眼,如同冰封血液中一颗不祥的眼珠。它不再主动攻击,只是静静悬浮,但那幽蓝的光晕如同活物般伸缩不定,与霜华剑散发出的残余龙气隐隐呼应,又相互排斥。
萧瑟敏锐地察觉到这种诡异的平衡。霜华剑的异动,雪魄珠对龙气的反应,还有先帝卷轴上“锁龙”、“祭品”的字眼,如同散落的碎片,在他脑海中疯狂碰撞。
难道……这雪魄珠,需要龙气?并非镇压,而是……吞噬?
他强提一口真气,不顾经脉隐隐作痛,缓缓将一丝精纯的、蕴含着新朝国运雏形的龙气,渡入霜华剑中。这并非他自身修炼的真气,而是自他坐上龙椅、天下初定后,冥冥中汇聚于他周身的一股磅礴气运,玄之又玄。
“嗡——!”
霜华剑得到这一丝龙气滋养,顿时发出一声欢悦的清鸣,剑光大盛,那道原本收敛的金龙虚影再次浮现,虽不及方才对抗时凝实,却更加灵动,环绕剑身游走。
几乎在同一时间!
“咻——!”
雪魄珠仿佛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幽蓝光芒骤然亮起,核心的暗红剧烈闪烁,一股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贪婪的吸力凭空产生!这一次,它的目标并非萧瑟本身,而是直冲霜华剑上那道金龙虚影!
洞窟内弥漫的阴寒之气,甚至包括冰壁上那暗红人脸逸散出的怨气,都成了这股吸力的帮凶,化作无形的枷锁,缠绕向金龙虚影!
金龙虚影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身形扭动,金光爆射,试图挣脱。但这吸力诡异无比,竟能直接作用于气运本源!只见丝丝缕缕精纯的金色龙气,竟被硬生生从虚影中剥离出来,化作一道道流光,投向雪魄珠!
雪魄珠来者不拒,将龙气尽数吞噬。珠体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甚至更胜从前,那幽蓝变得更加深邃冰冷,而核心的暗红,在吞噬了龙气之后,竟然微微收缩了一丝,颜色也仿佛沉淀下去,不再那么刺眼,却透出一股更加内敛的邪异。
萧瑟浑身剧震!
如同自身精血被强行抽离,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虚弱感瞬间袭来。他闷哼一声,踉跄半步,急忙切断了与霜华剑的龙气连接。剑上金龙虚影发出一声不甘的哀鸣,骤然消散。霜华剑光芒黯淡下去,颤鸣也变得低沉无力。
雪魄珠失去了目标,吸力渐渐平息,重新恢复了那种幽静悬浮的状态,只是珠光流转间,隐隐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满足”感。
真相,如同冰锥,刺穿了最后的迷雾!
“锁龙……祭品……”萧瑟看着那颗美丽而邪恶的珠子,声音沙哑地重复着卷轴上的字眼,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
原来如此!
所谓的“镇国运”,根本就是一个持续了不知多少代的骗局!一个残酷的献祭!
这雪魄珠,并非保佑江山的祥瑞,而是一个以帝王龙气为食的邪物!它需要至阳至刚的龙气来维持某种平衡,或者滋养其本身?而历代帝王,从坐上龙椅的那一刻起,其一身凝聚的国运龙气,便成了这珠子的食粮!所谓的“帝王劫”,并非什么虚无缥缈的诅咒,而是实实在在的、被持续吞噬气运、最终魂飞魄散沦为珠子养料的悲惨命运!
先帝发现了这个秘密,试图反抗,甚至可能想毁掉珠子,却遭到了恐怖的反噬,最终龙气被吸干,怨魂被禁锢于此,化为了珠子的看守(或者说 part of it)。龙风或许知道部分真相,却无力摆脱,最终也步了后尘。他临死前的狞笑与诅咒,是解脱?还是对后来者的嘲弄?
那这珠子,究竟从何而来?最初又是被何人置于此地?它的目的,难道仅仅是吞噬龙气?
萧瑟的目光,再次落在那面巨大的冰壁上。先帝的遗体被封于其中,怨念化为邪灵守护。那这冰壁之后呢?是否还隐藏着更深的秘密?雪魄珠扎根于此,难道这祭坛之下,这口枯井的最深处,还连通着什么?
是更加古老邪恶的存在,还是……这条虚假“龙脉”的真正源头?
霜华剑的低鸣将他从翻腾的思绪中拉回。剑灵传来的,不再是战意,而是一种深深的疲惫,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警示。方才龙气被强行吞噬,不仅对他造成了反噬,显然也对霜华剑灵造成了损伤。
此地不宜久留!
雪魄珠刚刚“饱餐”一顿,暂时平静,但那冰壁上的怨灵和珠子本身蕴含的邪异,依旧散发着致命的危险。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时间消化这惊天的秘密,需要思考如何应对这几乎无解的困局——
毁掉雪魄珠?且不说能否做到,这珠子若真是以某种诡异方式“镇”着什么东西(哪怕是虚假的),贸然毁去,会引发何等灾难?
置之不理?那他便成了下一个祭品,新朝的气运将被这邪物一点点蚕食殆尽,最终国祚崩毁,重蹈覆辙。
寻找真正破解“帝王劫”的方法?先帝卷轴语焉不详,线索似乎又断了。
萧瑟深深看了一眼那颗幽光流转的雪魄珠,又瞥过冰壁上那双怨毒的猩红目光,不再犹豫。他强提真气,压下体内的虚弱与寒意,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向甬道退去。
必须尽快离开这枯井寒渊。
然而,就在他转身踏入甬道的刹那,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那祭坛下方、散落着先帝卷轴的阴影里,似乎还有一件东西,方才被卷轴掩盖,此刻才显露一角。
那似乎是一个……非金非玉、颜色暗沉、巴掌大小的罗盘状器物。
但身后的危机感迫在眉睫,萧瑟来不及细看,身形加速,沿着来路疾退。
枯井之下,重归死寂。只有雪魄珠幽光如水,冰壁裂纹森然。
吞噬了新鲜龙气的珠子,内部那点暗红,仿佛一颗沉睡的魔眼,在无尽的寒冷中,微微跳动了一下。
井外的天空,不知何时,阴云密布,隐隐有雷声滚动。
山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