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行
龙帝赤瞳燃血,风皇银翼遮天。
百万大军在身后咆哮,我却只听见雪落在你剑锋上的轻响。
这一战为江山?为霸业?
你笑着斩断我袖中暗箭:“师兄,你心跳乱了。”
当霜华贯穿胸膛的瞬间,我才明白——
原来这万里烽烟,不过是你我一场酣醉。
朔风卷着雪沫,抽打在玄铁重甲上,发出噼啪的脆响。龙帝敖烬立于阵前,暗红的瞳孔映着对面风皇军中猎猎的银白旌旗,那双曾映过万里山河、也曾只专注倒映一人身影的赤瞳,此刻只剩下冰封的血色。身后,是龙渊帝国黑潮般的军阵,兵戈的反光刺破雪幕,低沉的咆哮与战兽的喘息汇成一股压抑的洪流,撞击着冻硬的大地。
可这一切喧嚣,在逼近那座孤峰般的身影时,都诡异地褪去了。敖烬的耳中,只剩下一种声音——极轻,极细,是冰冷的雪花,一片片,落在对面那人横陈的剑锋之上,发出的几不可闻的微响。
“杀——!”
不知是哪一方先吹响了号角,百万大军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对撞!刀剑劈入骨骼的闷响,法术爆裂的轰鸣,垂死者的哀嚎,瞬间将天地填满。血与雪混杂,泼洒出惨烈的画卷。
敖烬动了。他像一道撕裂乌云的黑色闪电,所过之处,风皇军的银甲卫士如草芥般倒下。赤霄剑发出饥渴的龙吟,每一次挥斩,都带起一蓬炽热的血雨。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个始终静立在中军旗下,银发飞扬的身影——风皇,凌绝。
凌绝终于动了。他并未迎上,只是轻轻挥了挥手。身后,数千名精锐风骑如离弦之箭,结成绞杀的阵型,向敖烬围拢过来。同时,中军令旗变幻,整个风皇军阵的侧翼开始如同灵活的巨蟒,缠绕、切割着龙渊大军突出的锋矢。
这不是简单的斗将,这是倾尽全力的国战。凌绝在用他最擅长的方式,消耗着敖烬的力量,瓦解着龙渊大军的攻势。兵法谋略,他从来都是天下无双。
敖烬的冲锋被迟滞了。赤霄剑虽利,但四面八方涌来的敌人仿佛无穷无尽。他身上的玄甲增添了无数斩痕,暗红的血液浸透了战袍,不知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他眼中血色更浓,几乎要滴出血来,目光却死死盯在远处那个从容调度的身影上。
“凌!绝!” 敖烬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声浪震得周围士兵耳鼻溢血。他周身爆发出恐怖的龙威,硬生生在密集的敌阵中清出一片空白,再次发力前冲!
距离,在血腥的拼杀中不断拉近。
五十丈,三十丈,十丈!
敖烬甚至能看清凌绝唇角那抹熟悉的、令人心悸的弧度。
就是此刻!敖烬左手在袖中微动,一道几乎融入雪影的乌光,悄无声息地破空而去,直取凌绝咽喉!并非追求光明磊落,帝王的宝座下,本就堆积着无数阴谋与枯骨。
凌绝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剑,那柄名为“霜华”的传承之剑,才刚刚抬起,仿佛要格挡敖烬那势大力沉、明显慢了一拍的赤霄劈斩。
然而,就在乌光即将及体的刹那,凌绝手腕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轻轻一抖。霜华剑的剑尖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那道乌光之上。
“叮——”
一声轻响,微不可闻,却清晰地传入敖烬耳中。那枚淬了剧毒的龙纹玄铁短箭,被轻巧地挑飞,没入纷乱的雪中。
凌绝抬眼,望向因全力劈斩而空门微露的敖烬,脸上笑意加深,带着几分戏谑,几分了然的残忍,声音穿透战场喧嚣,清晰地送达:
“师兄,你的心跳……乱了。”
一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敖烬心头。所有的图谋,所有的伪装,在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前,都显得如此可笑。怒火、羞耻、还有一丝被看穿本质的慌乱,瞬间吞噬了敖烬的理智。
“闭嘴!”
赤霄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血芒,敖烬放弃了所有防御,状若疯魔,攻势如同狂风暴雨,只想将眼前之人撕碎!龙影翻飞,剑气纵横,两人战圈之内,积雪被尽数蒸发,地面龟裂,靠近的士兵无论敌我,皆被逸散的气劲绞成碎片。
凌绝的身影却如鬼魅,在狂猛的攻击中飘忽不定。霜华剑每次挥出,都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精准地架开、卸掉敖烬的杀招。他的剑术,灵动、缥缈,带着一种近乎艺术的残忍优雅,与敖烬霸烈凶悍的风格截然不同。
“轰!”
又是一次硬撼,气浪翻涌。敖烬踉跄后退数步,胸口剧烈起伏,赤霄剑拄地,才勉强稳住身形。高强度的搏杀,加上旧伤暗疾,他的气息已经开始紊乱。
凌绝却只是衣袂微扬,飘然落在三丈之外,霜华剑斜指地面,剑身清亮如秋水,不染纤尘。他静静看着敖烬,眼神复杂,有怜悯,有叹息,最终都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寒。
“师兄,你败了。”凌绝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判意味,“从你心生疑虑,动用暗箭之时,你的‘势’已破。龙帝之道,一往无前,而你……已失其魂。”
敖烬猛地抬头,赤瞳中充满了不甘与暴戾:“成王败寇!凌绝,少在这里惺惺作态!这万里江山,你我注定只能有一人独享!”
他强提最后的力量,赤霄剑再次举起,血色龙影缠绕剑身,发出不甘的咆哮。这是最后一击,凝聚了他所有的力量与帝王霸念。
凌绝微微闭眼,复又睁开时,眼中最后一丝波澜也已平息,只剩下绝对的冰冷与决绝。他缓缓举起霜华剑,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空灵而浩瀚,仿佛与这漫天风雪融为一体。
“那就……结束吧。”
没有惊天动地的对撞,没有绚烂的光华爆发。
在敖烬那毁天灭地的血色剑芒即将临体的瞬间,凌绝的身影仿佛化作了一道真正的风,一道冻结万物的寒风。他以一种超越了视觉极限的速度,与敖烬交错而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战场上震耳欲聋的厮杀声远去。
敖烬保持着挥剑向前的姿势,僵立在原地。赤霄剑上的血芒寸寸熄灭。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膛。
一截清亮如冰的剑尖,从他胸前正中心透出,没有鲜血淋漓,伤口瞬间被一层极寒的冰霜冻结。
霜华剑。
冰冷的寒意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带走他所有的力气,也奇异地抚平了那焚心的怒火与不甘。
视野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风雪呜咽。
原来,这搅动天下、伏尸百万的龙风之争,这承载了无数野望与牺牲的万里烽烟……
到头来,不过是你我之间,一场迟来了太久的……酣醉。
敖烬向前倾倒,沉重的身躯砸在冰冷的雪地上,溅起细碎的冰晶。
风雪更急,渐渐覆盖了那具曾经象征着无上权柄的躯体。
凌绝背对着倒下的身影,缓缓还剑归鞘。他望着苍茫的远天,雪花落在他银白的长发和睫毛上,寂然无声。
身后,庞大的战场,胜负已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