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风一战,血染江山。
萧寒浑身是伤,却仍强撑屹立,手中长剑直指溃败敌军。
所有人都以为这场胜利属于他,可他却忽然转身,望向远方。
那里,一袭白衣的慕芷晴静静站着,手中握着一封密信。
“北境十八城,已尽数归降。”她轻声说道。
萧寒瞳孔猛缩,这分明是他谋划多年的结果,为何她会知晓?
而慕芷晴下一句话更让他心惊:“但你可知,真正下这盘棋的人,从来都不是你。”
风雪骤起,掩盖了刚刚平息的战场,也掩盖了一场更深的阴谋……
风雪卷过战场,带着硝烟和血腥气,扑打在脸上,冰冷刺骨。方才震天的喊杀声已经沉寂下去,只剩下伤兵的哀嚎和战马的悲鸣,在渐渐密集的雪花中显得格外凄凉。脚下是泥泞的血土,破碎的旗帜和兵刃散落四处,无声诉说着这场“定鼎”之战的惨烈。
萧寒拄着剑,站在这片刚刚用无数性命浇灌出来的胜利之上,身躯挺得笔直,如同一根钉死在大地上的铁枪。只有离得最近的亲兵,才能看到他按在剑柄上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微微颤抖着,全靠一股意志撑着,才没有倒下。甲胄上的刀痕深可见骨,凝结的暗红冰碴混着新渗出的热血,每一下呼吸都扯动着内腑针扎似的痛楚。
可他浑不在意。目光如鹰隼,死死锁住那个方向。
溃散的敌军潮水般退去,留下一条生路,也留下了彻底崩坏的野心。麾下的将士们已经开始自发地聚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疲惫交织在每一张沾满血污的脸上,不知是谁先起了头,压抑着的欢呼声开始零星响起,继而连成一片,越来越响,最终汇聚成山呼海啸般的浪潮,冲向那个屹立在战场中央的身影。
“将军!”
“万岁!”
声音穿透风雪,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这是用尸山血海换来的尊崇,是用无数牺牲奠定的基石。萧寒能感觉到那些炽热的目光,充满了崇拜、敬畏,以及对新秩序的渴望。只要他此刻转身,接受这份欢呼,这万里江山,似乎就已唾手可得。
然而,他却像一尊冰雕,对身后的喧嚣充耳不闻。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向了百步之外,那个不知何时出现,静静立于风雪中的白色身影。
慕芷晴。
她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与这尸横遍野的炼狱景象格格不入。风雪掠过她身侧,都仿佛变得温柔。她只是站在那里,手中捏着一封小小的、毫不起眼的信笺,平静地看着他,眼神深邃,无喜无悲。
萧寒的心,在那一瞬间,沉了下去。一种比战场上任何致命一击都要凶险的预感,攫住了他。他谋划良久,甚至不惜以自身为饵,调动了北境暗藏的所有力量,才换来这雷霆一击,一举击溃龙风联军主力,更关键的,是借此东风,推动北境十八城的归降。这本是他棋盘上最隐秘、也最关键的一步杀招,除了几个绝对心腹,无人知晓全貌。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手中的信……
慕芷晴动了。她缓缓抬起手,扬了扬那封密信,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所有的欢呼和风雪,清晰地传入萧寒耳中。
“北境十八城,已尽数归降。”
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同惊雷,在萧寒脑海中炸开。他瞳孔骤然收缩,周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她知道了!她不仅知道了结果,更点明了这结果与他有关!这怎么可能?
然而,没等他理清脑中纷乱的思绪,慕芷晴的下一句话,更像是一把冰锥,直刺他心底最深处,将他那点因胜局在握而生出的、隐秘的志得意满,瞬间击得粉碎。
“但你可知,真正下这盘棋的人,”她微微偏头,雪花落在她长而密睫睫毛上,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平静,“从来都不是你。”
风雪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狂暴,呜咽着卷过旷野,将刚刚平息下去的战火余烬连同弥漫的血腥气一起扬起,迷蒙了视线。身后将士们的欢呼声,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琉璃,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萧寒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比这数九寒天的风雪更要冷上十倍、百倍。他死死盯着慕芷晴,试图从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看出丝毫端倪,是试探?是讹诈?还是……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下。所有的算计,所有的隐忍,所有的牺牲,难道……难道真的只是为他人做嫁衣?
“你说……什么?”他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不像他自己。
慕芷晴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强撑的狼狈,看着他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然后,缓缓地,将手中的密信,递向了他身旁不知何时出现的一个身影——那个一直如同影子般跟随他、被他视为最可靠臂助的副将,裴烈。
裴烈低着头,恭敬地接过那封信,自始至终,没有看萧寒一眼。
萧寒的目光,从慕芷晴脸上,移到裴烈身上,再缓缓扫过周围。他看到一些将领脸上同样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但更多的人,尤其是那些原本隶属于其他势力、在此战中被他收编或压服的将领,眼神却变得微妙起来,之前那份狂热的崇拜在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审视、猜忌,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
棋盘?棋子?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如同这漫天风雪,将他彻底淹没。他以为自己执子在手,运筹帷幄,却原来,自己也不过是局中一子?那执棋者……是谁?
风雪更急了,视野一片模糊。慕芷晴的白衣在风雪中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会化作一片雪花消散。她最后看了萧寒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然后转身,一步步走入茫茫雪幕之中。
萧寒僵立在原地,拄着长剑,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望着裴烈手中那封轻飘飘却重逾千钧的信,望着这片刚刚用鲜血换来的、却瞬间变得陌生而危机四伏的“胜利”战场。
江山定了吗?
不。
风雪掩盖了血迹,却掩盖不了刚刚暴露的、更加深邃黑暗的裂痕。
一场新的风暴,似乎才刚刚开始。而这一次,他连对手是谁,都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