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极致的紧绷中,被拉扯得无比漫长。
每一息,都伴随着经脉撕裂般的痛楚和力量飞速流逝的虚弱感。阿弃的双臂早已麻木,全靠一股不屈的意志在强行支撑。冰蓝色的光晕在他周身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覆盖范围也从整个门前,被压缩到仅能护住门槛之内。
门外的魔影在最初的迟滞后,似乎适应了这种程度的寒气,开始更加疯狂地冲击。它们用扭曲的肢体撞击着无形的寒障,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幽蓝色的冰晶在它们身上凝结、碎裂、再凝结,虽然延缓了它们的脚步,却无法彻底阻止。那阴冷污秽的魔气,如同附骨之蛆,不断侵蚀、消磨着阿弃释放出的微薄力量。
“嗬……嗬……” 阿弃的喘息粗重得如同破旧风箱,眼前阵阵发黑,汗水混着雪水从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间冻结。他能感觉到,那缕风雪气息正在变得微弱,如同即将燃尽的灯油。
不行……撑不住了……
难道刚刚离开那片战场,就要和这个捡来的小丫头一起,死在这不知名的荒村破屋里?
不甘心!
龙帝临渊燃尽残魂为他劈开生路,难道就是为了让他死在这里?
那声“剩下的路,你自己走了”言犹在耳,带着托付,也带着期望。
还有身后……那个抓着他衣角,吓得连哭都不敢出声的小丫头。
一股莫名的狠劲从几乎枯竭的气海里涌起,混杂着龙帝残魂带来的桀骜与属于少年阿弃自身的执拗。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烈的刺痛和腥甜的味道让他精神一振!
几乎是在同时,他脑海中那些破碎的、属于龙帝临渊和风主雪凰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剧烈地荡漾起来。不再是杂乱无章的冲击,而是某种深藏的、关乎力量本质的印记,在生死关头的压迫下,被强行激发、梳理!
他“看”到了——不是用眼,而是用心神——体内那缕微弱的风雪气息,其核心处,并非纯粹的冰寒,而是一种更古老、更本质的东西……是守护的执念,是冰封之下不屈的生机,是涤荡污浊的凛然,是……属于那位以身为祭封印魔渊的风主雪凰,留存在这世间最后的不灭意志!
这意志,与龙帝临渊那霸烈决绝的龙魂截然不同,它更内敛,更坚韧,如同深埋冰川下的暖流,无声,却蕴含着改变山河的力量。
他一直无法主动调动它,是因为他始终在以驾驭龙魂残力的方式,去强行催动它。那是错误的!
它不是用来劈砍的刀,而是……流淌的血,呼吸的风,是这天地间风雪本身!
“守护……”
一个模糊的意念,如同种子破土,在他识海中萌发。
不是对抗,不是驱逐,而是……守护这一隅之地,守护身后微光,守护这风雪中最后一点温暖!
意念转变的刹那,那缕一直沉寂、只是被动回应他蛮横抽取的风雪本源,骤然发出了清越的嗡鸣!它不再抗拒,而是如同找到了河道的溪流,自然而然地,顺着阿弃的意志流淌开来!
阿弃福至心灵,不再试图将力量外放形成屏障,而是将心神彻底沉浸其中,感受着它的律动,它的呼吸,它的……“意”。
他松开紧抵着虚空的双手,任由它们自然垂落。周身那明灭不定的冰蓝光晕悄然散去。
门外的魔物以为他力竭,发出兴奋的嘶吼,更加疯狂地涌来!
然而,就在它们即将冲破门槛的瞬间——
异变再生!
以阿弃为中心,一股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的“域”,悄然张开。
没有刺骨的寒风,没有凝结的冰霜。但空气中飞舞的雪沫,却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它们不再杂乱无章地飘落,而是如同受到指引的精灵,轻盈地、无声地,环绕在阿弃和铃铛周围,形成了一道看似薄弱、却流转不息的雪色帷幕。
冲在最前面的几只魔物,撞入这片“域”中,动作骤然变得无比迟缓,仿佛陷入了粘稠的琥珀。它们身上散发出的污秽魔气,在接触到那流转的雪幕时,竟如同水滴落入烧红的烙铁,发出“嗤嗤”的轻响,被迅速净化、消融!
魔物发出惊恐的尖啸,想要后退,却发现四周的空气都变得凝滞,将它们牢牢禁锢在这片奇异的力场之中。
更多的雪沫从屋外被牵引而来,融入这片守护之域。它们不再冰冷刺骨,反而带着一种纯净的、安抚人心的凉意。
阿弃依旧闭着眼,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微微摇晃,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但他身周的雪色帷幕却稳定地流转着,将一切污秽与恶意隔绝在外。
他“听”到了风雪的声音,不再是呜咽的悲鸣,而是轻柔的吟唱。他“感觉”到了脚下大地的脉搏,虽然微弱,却依旧顽强。
那盏油灯的火焰,在这片纯净的雪域中,似乎也受到了滋养,光芒变得柔和而稳定,静静驱散着屋内的黑暗。
铃铛仰着小脸,看着阿弃笼罩在朦胧雪光中的侧影,看着门外那些张牙舞爪却无法越雷池半步的可怕怪物,大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采,恐惧渐渐被一种安心的依赖所取代。
阿弃缓缓睁开眼,眸中那点冰蓝光泽并未增强,却变得更加深邃、纯净,仿佛倒映着万古不化的雪原。
他抬起手,一片雪花乖巧地落在他指尖,旋即化作一缕精纯的凉意,融入他体内,稍稍缓解了那蚀骨的疲惫。
他明白了。
龙帝予他劈开黑暗的刀意与不灭龙魂的霸道,是破局的锋刃。
而风主留予他血脉的风雪本源与守护意志,是立身的根基,是行走于漫漫长夜、涤荡污浊的凭依。
前者已随那一战燃尽,照亮前路。
后者,才刚刚在他体内,随着他的领悟,真正苏醒。
他看着门外在雪域中挣扎、气息不断被净化的魔物,第一次,主动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风雪般的凛冽与平静:
“此地,禁行。”
风雪同源,守护为念。
这一夜,少年于绝境中,终于触碰到了属于他自己的力量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