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白光如同温润的雪水,流淌过阿弃近乎干涸的经脉,所过之处,那撕裂般的剧痛迅速缓解,几近枯竭的气力也恢复了些许。这力量与他自己体内那缕风雪气息同源,却更加精纯、磅礴,带着一种古老而悠远的意境,如同雪山之巅万古不化的寒冰,冷冽中蕴含着滋养万物的生机。
阿弃闷哼一声,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他并未完全放松警惕,但体内风雪气息传来的那种自然而然的亲近与共鸣,做不得假。眼前这个自称“寒山”的白衣人,至少在此刻,确实没有恶意。
“多谢前辈。”阿弃声音依旧沙哑,但气息平稳了不少。他心念微动,周身那流转的雪色帷幕悄然散去,只留下那盏油灯,依旧散发着昏黄而温暖的光。
自称寒山的白衣人微微颔首,目光再次落在那盏“守心灯”上,眼神中带着一丝追忆与淡淡的感伤。“墨老以身为引,点燃此灯,是想为这百里之内尚存一息的生灵,指引一个方向,汇聚一丝微薄的希望。可惜,魔灾肆虐,生灵涂炭,此灯所能照亮的,终究有限。”他顿了顿,看向阿弃,“你能在此灯将熄未熄之时,以自身风雪真意与之共鸣,稳固其光,已是不易。更难得的是,你能悟出‘守护’之域,而非一味攻伐。”
他的话语平淡,却仿佛能看透阿弃之前的挣扎与领悟。
阿弃沉默了一下,没有追问对方是如何知晓这些的。修为到了对方这等境界,感知到方才此地气机变化并不奇怪。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前辈方才说……故人之后?”他抬起眼,黑色的眸子直视着寒山,里面有着难以掩饰的探寻,以及一丝深藏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的期待。
寒山与他对视,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似乎有极淡的涟漪荡开。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步走到那逝去的老者——墨老身前,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早已冰冷的额头,一道微不可察的纯净白光没入其中。
老者脸上那青灰的死气,似乎淡化了一丝,遗容显得安详了些许。
做完这一切,寒山才重新看向阿弃,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阿弃的肉身,看到了他神魂深处那缕独特的风雪印记,以及那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属于另一位存在的古老气息烙印。
“我与此灯主人墨老有旧,感应到灯油将尽,特来送他一程。”寒山先解释了一句,随即话锋微转,看着阿弃,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至于你……你身上的风雪本源,虽微弱,但其纯粹之意,瞒不过我。”
他稍稍停顿,仿佛在斟酌词句,最终缓缓说道:“这天地间,能将风雪之力臻至如此意境者,除她之外,不作第二人想。”
“她……”阿弃的心脏猛地一跳,一个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凤主雪凰!那个在龙帝临渊的残念中,以身为祭封印魔渊的存在!
寒山没有说出那个名字,但阿弃知道,他指的就是她。
“你与她,渊源匪浅。”寒山下了论断,深邃的目光落在阿弃脸上,似乎想从他眉宇间找出些许熟悉的痕迹,“至于龙帝临渊……”他微微蹙眉,感应着阿弃身上那几乎消散殆尽、却依旧残留着一丝霸道决绝的龙魂气息,“他的不灭龙魂竟选择了你……看来百年前那一战,终究是留下了变数。”
他的话语不多,但每一句都如同重锤,敲打在阿弃的心上。故人之后……原来,更多的,是指风主雪凰吗?那龙帝临渊呢?那句“小混蛋”,那燃尽残魂的守护,又算什么?
无数疑问在阿弃脑海中翻腾,但他看着寒山那淡漠疏离的神情,知道此刻并非追问详情的时机。
“此地不宜久留。”寒山不再继续那个话题,转而看向窗外,“魔气虽暂退,但‘守心灯’之光已引动了一些东西。很快,便会有更麻烦的存在被吸引而来。”
他目光扫过蜷缩在阿弃身后,既害怕又忍不住好奇打量他的铃铛,最后重新落在阿弃身上。“你伤势未愈,力量初悟,带着这孩子,走不出这片死地。”
阿弃抿了抿唇,没有反驳。他知道寒山说的是事实。方才若非对方及时出现,驱散魔物,他恐怕真的凶多吉少。
“前辈有何指教?”阿弃沉声问道。他能感觉到,寒山现身,并出手相助,绝非偶然。
寒山袖袍微微一拂,一道柔和的力量托起地上墨老的遗体,将其轻轻安置在屋内角落,以白光覆盖,暂时封存。“我欲往北,去一处地方。那里或许能暂避魔劫,也或许……能找到一些答案。”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阿弃身上,带着一种审视,也带着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考量。
“你可愿,与我同行?”
风雪仍在窗外呼啸,破屋之内,油灯如豆。
是留在这危机四伏的绝地,依靠自己刚刚领悟、尚不稳固的力量艰难求生,还是跟随这个神秘莫测、修为深不可测,自称“故人”的寒山,去往未知的北方?
阿弃看了一眼身旁依赖地抓着他衣角的铃铛,又感受了一下体内那缕与对方同源、却微弱得多的风雪气息。
几乎没有太多犹豫,他抬起眼,迎上寒山深邃的目光,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干脆利落。
寒山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颔首。“走吧。”
他当先转身,月白的身影步入风雪。阿弃拉起铃铛的小手,最后看了一眼角落里面容安详的墨老,以及那盏依旧散发着微弱光亮的守心灯,深吸一口气,牵着铃铛,紧随其后,踏入了茫茫风雪之中。
前方是未知,是吉是凶,犹未可知。
但至少,不再是独自一人,面对这漫漫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