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层层叠叠的深邃褶皱之下，破土而出的贪婪化为实质的藤蔓，在他干瘪的灵魂深处疯狂滋长，几乎要撑破这具腐朽了五百年的皮囊。
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极致的渴望，让构成他身体的亿万魔虫都发出了无声的嘶鸣。
这不是对圣杯的执念。
也不是对永生的苟求。
而是一种更加原始，更加纯粹，足以让任何一个探求根源的魔术师彻底疯狂的冲动。
他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如同无数甲壳摩擦般的声响。
“吞……吐……大源……”
“这是……神话时代的古老呼吸法！”
声音嘶哑，扭曲，带着连间桐脏砚自身都无法压制的剧烈颤抖。
那双早已被岁月与污秽侵蚀得浑浊不堪的眼球里，原先的震惊与审视被彻底冲刷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沸腾的，几乎要融化一切的灼热欲望。
一个在无尽沙漠中跋涉了五百年，血肉早已干枯，灵魂濒临崩溃的旅人，在他即将放弃所有希望的最后一刻，眼前骤然出现了一片无边无际、真实不虚的生命之海。
就是这种感觉。
不，甚至比这还要强烈千万倍！
魔术师的力量基盘为何？
是铭刻于灵魂之上的魔术回路。
魔术回路，是连接魔术师体内“小源”，也就是生命力，与世界“大源”，也就是无处不在的自然魔力的唯一桥梁。
一个魔术师的成就高低，其一生所能触及的神秘顶点，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便被魔术回路的数量与质量死死钉住。
这是铁则。
是时钟塔那群自命不凡的君主们奉为圭臬，是所有魔术师都必须承认的、冰冷而绝望的真理。
优中择优，是现代魔术世界颠扑不破的基石。
但是……
间桐脏砚的记忆，翻涌着沉淀了五个世纪的尘埃。
在那些早已被虫蛀得残破不堪的古老典籍中，在那些被现代魔术理论斥为无稽之谈的、神代末期的零星记载里，流传着一些虚无缥缈的传说。
传说，在那个伟大的时代，人类尚能与神明与幻想种共行于大地。
存在着一些足以触及神之领域的“呼吸法”。
一种能够让使用者绕过“魔术回路”这道天堑，直接从“大源”中攫取力量，用以淬炼己身的至高秘技。
这项技术，能让一个体内没有任何一条魔术回路的凡人，拥有与顶尖魔术师正面抗衡，甚至凌驾其上的力量！
不，这并非夸大。
因为他们所驱使的，是整个星球的生命力，是近乎无穷无尽的大源魔力。
而他们自身所需付出的代价，微乎其微。
但这终究只是传说。
是早已被证明无法复现的、属于那个黄金时代的泡影。
数百年来，无数惊才绝艳的魔术师，包括他自己年轻的时候，都曾试图解析、复原这种只存在于幻想中的技术。
无一例外，尽数失败。
它早就被盖棺定论，是虚构的，是不可能实现的神话。
可是。
今天。
现在。
此时此刻。
就在他的面前。
一个呼吸着，站立着，散发着磅礴生命力的活生生的例子，将这个神话砸成了现实。
“竟然……真的存在！”
脏砚的身体，因为无法抑制的激动而剧烈地颤抖起来，几只刻印虫甚至从他的眼角溢出，又被他强行吸了回去。
所有看似矛盾的疑点，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为什么卫宫士郎这个被魔术世界所不容的“半吊子”，体内会蕴藏着那样一股庞大到不合常理的魔力？
那根本不是他自己的！
那是他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通过这种神迹般的呼吸法，从大源中鲸吞、汲取、锤炼、最终储存在这具凡人躯体内的力量！
那股精纯到极致，带着斩断万物之锋锐质感的魔力，根本不是任何人类魔术师能够生成的！
那是风的低语，是水的脉动，是钢铁的咆哮！
是最纯粹的自然之力！
脏砚的感知再一次，也是前所未有地仔细，扫过卫宫士郎的每一寸肌体。
这一次，他“看”得更加清晰，更加透彻。
卫宫士郎的身上，没有魔术刻印。
那个被称作“魔术师杀手”的卫宫切嗣，并没有将他那早已没落的魔术刻印传承给这个养子。
他也不懂任何卫宫切嗣所擅长的“时间操作”或“固有时制御”魔术。
他明白了。
间桐脏砚彻底明白了。
卫宫切嗣那个被理想主义烧坏了脑子的男人，真的只是出于某种可笑的慈悲，教给了这个养子一个最基础，最粗浅的“强化”魔术。
然后，就将他彻底弃之不顾。
而这个孩子，这个被世界顶尖魔术师所抛弃的孩子，却在无人知晓的角落，不知道从何处，寻觅到了这条被遗忘的古道。
他独自一人，走上了一条与所有现代魔术师都背道而驰的，孤高的“武士”之路。
至于他是如何学到的……
是卫宫切嗣暗中留下的后手，还是少年自身的机缘……
不重要。
那一点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项技术，它真实不虚！
它就在自己眼前，触手可及！
这项技术……
这项足以颠覆整个魔术世界根基的技术，对于即将腐朽溃烂的间桐家，意味着什么？
一个念头，如同创世的惊雷，在脏砚的脑海中炸响。
它意味着，慎二……
那个体内没有一条魔术回路，被他视为家族耻辱，连当一个合格的种马都不配的废物孙子……
将拥有获得力量的可能！
它意味着，间桐家那可悲的、依赖血脉传承的魔道，将以一种全新的、更加伟大的方式，延续下去！
它意味着，三年之后……
不。
甚至不需要等到三年后的圣杯战争。
只要能得到这项技术……
名为“欲望”的业火，在脏砚那双浑浊的眼眸深处熊熊燃烧，几乎要将眼前的少年吞噬殆尽。
他看着卫宫士郎。
那目光，不再是看着一个碍事的邻家小子，也不是看着一个潜在的威胁。
那是在看一件举世无双的珍宝。
是在看一把能够开启所有宝库的万能钥匙。
这个少年，是他实现五百年夙愿的最后一块拼图。
一个可以让他达成所有图谋，撬动整个棋盘的，最关键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