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羽和老三陈石背着沉甸甸的两筐煤炭,步履蹒跚地刚回到村口,就听见村里那面破锣被敲得“哐哐”作响,夹杂着村长陈永贵那略带沙哑却中气十足的吆喝声:
“各家各户!当家的都听着!速到村东头大槐树下集合!朝廷有新政令颁布!事关重大,不得缺席——!”
这喊声在黄昏的村落里回荡,引得犬吠鸡鸣,家家户户都有人探头张望,或放下手中的活计,朝着大槐树方向聚拢。
陈羽和老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朝廷新政?这年头,朝廷的新政多半不是加税就是加役,能有什么好事?
“大哥,先把东西放回家吧?”陈石掂了掂背上沉重的筐子。
“嗯。”陈羽点头,两人加快脚步,将煤炭卸在陈羽家的小院里。三小只听到动静跑出来,好奇地看着那两筐黑乎乎的石头。
“爹,三叔,这是啥呀?”陈嫣指着煤炭问。
“好东西,以后冬天就不怕冷了。”陈羽简单解释了一句,叮嘱他们看好家,便和老三匆匆赶往大槐树下。
此时,大槐树下已经聚集了不少村民,男女老少都有,议论纷纷,脸上大多带着不安和猜测。里正(相当于乡长)王德福站在一个破旧的石碾上,手里拿着一张盖着红印的公文,面色严肃。他身边站着青阳村的村长陈永贵。
看到陈羽兄弟过来,一些相熟的村民点头打招呼,眼神里除了以往的同情,似乎还多了些别的东西——早上他怒怼赌坊打手和掌掴陈识的事,显然已经传遍了。
“静一静!都静一静!”里正王德福提高了嗓门,压下了现场的嘈杂。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宣读公文: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膺天命,抚育万方……然今北虏猖獗,屡犯边陲;东南倭患未靖;西南蛮夷时有骚动……连年征调,致使国内丁口锐减,田地荒芜……为固国本,滋育人口,特颁此令:”
“一、由朝廷牵头,各州府县衙组织未婚适龄女子及……及官营释出之女,赴各乡镇进行官配婚嫁。”
“二、凡年十六至四十五之男子,必须婚配!丧妻者,半年之后亦须续弦!违令者,家产充公,本户赋税加倍,本人发配边军充役!”
“三、为示嘉奖,凡依令娶妻者,不论妻妾多少,每娶一人,赏钱三百铢,粗布一匹,并免该户三年赋税劳役!三年后,赋税劳役减半!”
“四、婚后首年生育者,无论男女,再赏钱一百铢,粗布半匹!”
“五、官配之妇,不得随意买卖、虐待,官府将定期巡查。若有致死、致残,主犯立斩!”
“六、未娶或丧妻者,享有优先婚配之权。已娶者再纳,奖励减半,以防冒领。”
“此令自颁布之日起施行!各州府县衙须严格执行,不得有误!钦此——!”
王德福念完,底下顿时炸开了锅!
“啥?必须娶妻?不娶还要充军?”
“老天爷!这……这算什么事啊!”
“赏钱三百铢!还有布匹!免三年赋税?!”有人抓住了重点,眼睛开始放光。
“官配的女子?哪来的?不会是……教坊司里出来的吧?”有人窃窃私语,带着鄙夷和好奇。
“丧妻半年就得续弦?这……这也太急了吧?”一些鳏夫面露难色。
陈羽站在人群里,听得目瞪口呆,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官配婚姻?强制娶妻?这他妈不是只有那些YY历史小说里才有的桥段吗?自己难道不是穿越到一个相对正常的历史时空?怎么还有这种骚操作?
他飞快地回忆了一下这个“大宁王朝”的历史,类似明朝中后期,北有强敌,内有忧患,人口凋敝……这么一看,皇帝出台这种极端政策,虽然荒唐,但似乎……也有点历史逻辑?毕竟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拉郎配”也不是没有。
可问题是……这政策落到自己头上了啊!
他一个穿越来的社畜,前世连女朋友都没时间找,这下倒好,直接国家发老婆?听起来很美,可他现在一穷二白,家里还有四个拖油瓶,哪个女人愿意来?就算官府强制分配来的,能好好过日子吗?万一是个祖宗,岂不是家无宁日?
而且还不能拒绝!拒绝的下场是家产充公、本人充军!他好不容易刚看到点生活的曙光,难道就要这么毁了?
陈羽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心里乱成一团麻。他看了看旁边的老三陈石,陈石也是一脸苦笑和无奈,低声道:“大哥,这……你这可咋办?”
能咋办?走一步看一步吧。陈羽叹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政策是面对所有人的,也不是针对他一个。到时候见招拆招吧。
里正王德福将公文贴在槐树上,又强调了几句“此乃国策,不可违逆”,便带着随从匆匆赶往下一个村子了。村民们围在公文前,识字的磕磕巴巴地念,不识字的焦急地打听,议论声、惊叹声、抱怨声响成一片。
陈羽没心思多待,拉着老三离开了这是非之地,回到了自家小院。
“官配的事,先放一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陈羽定了定神,将注意力拉回到眼前更重要的事情上,“老三,当务之急,是先把这‘黑石头’变成能用的东西。”
陈石看着那两筐煤炭,依旧将信将疑:“大哥,你到底有啥法子?这玩意儿可是毒死过人的!”
“法子很简单,关键在通风。”陈羽解释道,“林老汉一家出事,是因为在密闭的屋子里烧,烟气散不出去,人就被熏坏了。我们只要做个能让它好好烧,又把烟排到外面的炉子就行。”
他顿了顿,继续道:“走,现在天色还早,咱俩去河边转转,找找有没有粘性好的黄泥或者胶泥,挑些回来。有了泥,我就能把这‘害人石’变成‘宝贝煤’!”
兄弟俩于是又拿起扁担和筐子,朝着村外的小河走去。陈石虽然满肚子疑问,但看大哥信心十足,也只能跟着干。
……
与此同时,老宅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老二陈识听完新政,心思立刻活络开了。他回到自己屋里,看着还在跟自己怄气、背对着自己的王氏,越看越觉得不顺眼。尤其是想到娶新妇还有赏钱和免税,更是心动不已。
他凑到正屋里,对正在唉声叹气的陈青山和王二梅说道:“爹,娘,眼下朝廷有这么好的政策,你看……儿子我,是不是能再娶一房?”
陈青山一听,眼睛一瞪:“啥?老二,你还想再娶?咱家哪还有余钱给你娶媳妇?咋的,你想跟王氏和离啊?”他虽然偏心,但也没想过让儿子休了生有长孙的媳妇。
王二梅也皱起眉头,她虽然也疼儿子,但王氏毕竟是自家远房侄女,平时在自己面前还算听话,要是再来个不知根底的,婆媳关系难处不说,万一搅得家宅不宁怎么办?
陈识连忙摆手:“不是和离!爹,娘,你们没听清楚吗?是官配!不要彩礼!官府白送!而且娶一个,就赏三百铢钱,一匹布!还能免三年税役!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咱家要是多一口人,还能多领一份赏钱呢!”
“白送?还有赏钱?”陈青山和王二梅的眼睛瞬间亮了。他们自动忽略了政策的其他部分,只听到了“赏钱”和“免税”。老陈家一年到头紧巴巴,能攒下几百铢钱就不错了,还要供养一个在县里读书的孙子,开销巨大。这凭空多出来的赏钱和免税,诱惑太大了!
“这……这倒是好事……”陈青山搓着手,有些犹豫地看向王二梅。
王二梅盘算了一下,虽然担心新媳妇不好相处,但白花花的钱和实实在在的免税更实在,便也点了点头:“要是真像老二说的那样……倒也不是不行。反正王氏还是大房,新来的也得听她的。”
老四陈川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对话,不由得为二嫂王氏感到一丝悲哀,同时也觉得二哥这算盘打得真精。他摇了摇头,回到自己和安氏的小偏房。
安氏正在缝补衣服,见他回来,轻声问道:“村长召集大伙什么事?二哥跟爹娘又说啥呢?”
陈川把官配新政和老二想再娶一房的事说了一遍。
安氏听了,放下针线,走到陈川身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官配?还有赏钱?那你呢?是不是也想再娶一房啊?嗯?”
陈川一听,头皮发麻,连忙举手发誓:“冤枉啊淑娘!我陈川以前是混蛋,爱赌,但对你的心天地可鉴!经过这次事,我更是明白了,这世上就你和大哥三哥对我好!我哪有那心思?再说了,官府的钱是那么好拿的?平白无故给你钱,指不定后面有多少麻烦事呢!”
安氏看着他急赤白脸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嗔道:“量你也不敢!”话音刚落,她突然觉得一阵恶心,忍不住干呕起来。
陈川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焦急地问:“淑娘,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安氏缓过气来,脸上飞起两朵红云,羞赧地附在陈川耳边,低声道:“呆子……我的……我的葵水,好像已经两个月没来了……”
陈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猛地反应过来,巨大的惊喜瞬间淹没了他!
“什么?淑娘!你……你是说……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哈哈!哈哈!”他狂喜地一把抱起安氏,在狭小的房间里转起圈来。
“哎呀!快放我下来!你个呆子!小心孩子!”安氏又羞又急,连忙捶打他的肩膀。
陈川这才如梦初醒,赶紧小心翼翼地将安氏放在炕上,像是捧着易碎的珍宝,激动得语无伦次:“对!对!孩子!不能转!淑娘,你等着!我这就去请毅扬叔来给你诊脉!确认一下!哈哈,我要当爹了!”
说完,他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房门,要去请村里的老郎中陈毅扬。这个曾经嗜赌如命、浑浑噩噩的年轻人,在即将成为父亲的这一刻,似乎真正地长大了。
青阳村,在这个突如其来的朝廷新政下,几家欢喜几家愁。而陈羽的命运,也即将迎来新的、未知的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