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都,东宫,显德殿。
夜已深沉,殿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太子肖敬潍眉宇间那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阴郁。白日里与心腹重臣商议边关急报、国库空虚、兄弟阋墙等诸多烦心事的压抑感,并未随着臣子的离去而消散,反而在这寂静的深夜,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将他紧紧包裹。
他独自一人坐在书案后,面前摊开着一份关于云州军情的紧急奏报,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眼里、心里。夷戎五万铁骑兵临城下,云州岌岌可危!北疆门户若开,战火将蔓延千里,生灵涂炭!而他,身为储君,却受困于国库空虚、党争倾轧,调兵遣将、筹措粮饷,处处掣肘。
更让他心绪难平的,是这份军报送达的方式——三路信使,分送兵部、东宫和他的三弟,梁王府。
“三弟……”太子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奏报上“梁王”二字,眼神复杂难明。
他想起小时候,在御花园的假山后,排行老三的敬宏总是那个最调皮捣蛋的,带着老六敬叡爬树掏鸟窝,结果被父皇发现,罚跪在烈日下。是自己这个当大哥的,偷偷揣了点心和水去看他们,兄弟三个挤在假山洞里分食,笑得没心没肺。敬宏那时总说:“大哥最好!以后我当大将军,帮大哥打跑所有坏蛋!”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是渐渐长大,开始接触朝政?是身边聚集了越来越多形形色色的臣子?还是因为那个至高无上、孤家寡人的位置?
太子痛苦地闭上眼。他深知老师东方明硕和老成持重的毛布楚等人的担忧不无道理。三弟近年来声望日隆,在军中和部分年轻官员中影响力不断扩大,其主张的激进政策也与自己的施政理念多有冲突。围绕在两人身边的势力盘根错节,利益交织,早已不是简单的兄弟之争。他身后是遵循祖制、讲究平稳的守成势力,而三弟身后则是渴望建功立业、开疆拓土的革新力量。两股力量的碰撞,有时连他这个太子也感到无力掌控。
“可是……敬宏,我们是一母所出的亲兄弟啊……”太子低声叹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还有老六敬叡……那个只知风花雪月的傻小子……”
他何尝不知道天家无亲情?历朝历代,为了那张龙椅,父子相残、兄弟喋血的惨剧还少吗?每当夜深人静,想到那些史书上的记载,他就不寒而栗。他从未想过要伤害自己的弟弟们,他只愿做个守成之君,保江山社稷安稳,让兄弟们做个富贵闲王,平安喜乐一生。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他不想争,他身边的人却不答应。三弟或许也无心帝位,但他身边的人呢?那些依附于梁王、渴望从龙之功的文武官员,会甘心吗?一旦父皇……那时,就算兄弟二人都不想兵戎相见,恐怕也会被身后的洪流推着,走向无可挽回的深渊。
“由不得自己……果然是由不得自己……”太子苦笑一声,语气中充满了浓浓的无奈和悲凉。他起身,走到窗前,推开雕花木窗,夜风带着凉意吹入,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些许。望着远处宫墙的剪影和天上那轮清冷的孤月,他仿佛能看到三弟府中此刻或许也是灯火不明,那个看似洒脱不羁的弟弟,心中是否也藏着不为人知的煎熬?
“但愿……但愿是孤想多了。”太子深吸一口气,眼中重新凝聚起决断之色,“当务之急,是解云州之围!无论如何,不能让我大宁疆土沦于夷戎铁蹄之下!兄弟之事……容后再议。”
他转身回到书案前,提起朱笔,开始批复奏章,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资源,全力支援北疆。此刻,他必须暂时放下私情,以国事为重。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塑北州,延昌县,青阳村。
秋日的晨曦透过薄雾,温柔地洒落在陈家新宅的二层小楼上。鸟儿在枝头清脆地鸣叫,空气中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宁静而祥和。
二楼主卧房内,红烛早已燃尽,只在烛台上留下斑驳的泪痕。晨曦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大红的喜被下,梁雨烟悠悠转醒。
首先感受到的,是身边传来的沉稳温暖的体温,以及均匀的呼吸声。她微微侧头,便看到陈羽沉睡的侧脸。他眉头舒展,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餍足笑意,睡颜安详,不见了白日里的操劳与沉稳,倒显出几分这个年纪男子应有的英挺与……可爱?
梁雨烟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她轻轻动了动身子,一股细微的、夹杂着些许酸胀的异样感从身下传来,提醒着她昨夜发生的一切。
娘亲在她出嫁前,曾悄悄塞给她一本薄薄的避火图,也红着脸含糊地告诉她,女子初夜会“落红”,会有些疼痛,让她忍耐些。她虽是医者,对人体了然,但理论是一回事,亲身经历又是另一回事。昨夜,当红烛熄灭,当羽郎温热的手掌带着怜惜和不容拒绝的力道覆上她时,她紧张得浑身僵硬,闭上了眼睛,准备承受预料中的痛楚。
然而……羽郎的动作出乎意料的温柔。他极有耐心,唇舌与指尖带着一种神奇的魔力,一点点抚平她的紧张,点燃她陌生的火焰。当真正的痛楚来临那一刻,她只是轻哼了一声,便被他更紧密地拥入怀中,细密的吻落在她的额头、眼睑,耳边是他低沉而沙哑的安抚:“雨烟,忍一忍,很快就好……”
果然,那阵尖锐的刺痛并未持续太久,便被一种更深沉、更奇异的浪潮所取代。仿佛置身于温暖的云端,又似漂浮在荡漾的春水之中,她不由自主地攀附着他坚实的臂膀,发出连自己都感到羞耻的呜咽。那种感觉,超越了单纯的身体感受,是一种灵魂都在战栗的契合与欢愉。
想到昨夜自己后来那些大胆的迎合和失控的呻吟,梁雨烟羞得将滚烫的脸埋进了枕头里。她悄悄掀开被子一角,果然看到雪白的中衣上沾染了几点已然干涸的暗红。这就是“落红”了。她作为一名医者的本能,让她仔细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况,除了些许不适和酸软,并无其他不妥,反而有种通体舒泰的慵懒感。
“原来……娘亲说的也不全对。”梁雨烟心里偷偷地想,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羽郎他……真的很疼惜我。” 这种被珍视、被温柔以待的感觉,让她心中充满了甜蜜和踏实。
就在这时,身旁的人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陈羽醒了。
他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梁雨烟泛着红晕的侧脸和微微颤抖的睫毛。他低笑一声,长臂一伸,将想要装睡的人儿重新捞回怀里,下巴抵着她散发着淡淡药香的发顶,嗓音带着晨起的沙哑:“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梁雨烟被他圈在怀里,浑身都僵住了,声如蚊蚋:“天……天亮了。”
“嗯。”陈羽应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她一缕青丝,感受着怀中的温香软玉,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平静。昨夜的缠绵悱恻犹在眼前,这个外表清冷、内心坚韧的女子,终于完全属于他了。
“还疼吗?”他低声问,语气充满了关切。
梁雨烟摇摇头,脸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不……不疼了。” 顿了顿,又极小声道:“谢谢羽郎……怜惜。”
陈羽心头一软,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傻话,你是我妻子,我不疼你疼谁?”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调侃,“不过,雨烟大夫昨夜的表现,可真是让为夫……刮目相看。”
“呀!不许说!”梁雨烟大羞,伸手去捂他的嘴,却被陈羽笑着捉住手腕,轻轻吻了一下。
夫妻二人又在床上温存嬉闹了片刻,直到窗外传来苏晚晴轻柔的呼唤:“夫君,雨烟妹妹,起身用早饭了。”
梁雨烟如同受惊的小鹿,立刻挣脱陈羽的怀抱,手忙脚乱地想要穿衣。陈羽看着她羞涩慌乱的模样,朗声大笑,也心情愉悦地起身。
新的一天,在温馨甜蜜的氛围中开始了。当陈羽神清气爽地出现在饭厅时,苏晚晴、薄淑萍和薄淑秋都已坐定,看到他,三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眼中都带着善意打趣的笑意。薄淑秋更是冲梁雨烟挤了挤眼睛,惹得梁雨烟刚平复的脸又红了起来。
陈羽坦然受之,坐下后,先关心地问了问苏晚晴的身体,又看了看几个孩子,见他们都安然无恙,这才端起粥碗。家的温暖,妻子的柔情,驱散了他心中因远方朝堂风波而带来的一丝阴霾。
然而,他并不知道,燕都关于北疆军情的急报,正在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向各州府县。一场关乎国运的战事,即将拉开序幕。而这战事的风暴,终将不可避免地,影响到这个偏安一隅的小小山村,和他刚刚安稳下来的生活。此刻的宁静与甜蜜,或许是暴风雨前最后的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