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清晨,空气清新得带着甜意,屋檐下残留的水珠在初升的阳光下闪闪发亮。林晓兰起了个大早,心里装着昨夜陆建军那番话沉甸甸的分量,以及那张写着“严同志”联系方式的纸条。
早饭桌上,她将想法和盘托出,不过隐去了“沪上振兴”和南方势力的部分,只说药坊要长远发展,必须更正规,想趁着街道评选先进这股风,争取把“晓兰药坊”的“身份”明确下来,最好能挂靠街道,成为有正式名分的生产小组或合作单位。
林海生听得直点头:“是该这样!老这么家不家、厂不厂的,名不正言不顺。挂靠街道好,有组织管着,咱们做事也硬气。”他如今对女儿的眼光深信不疑。
王桂香有些担心:“那……以后是不是赚的钱都得交上去?不自由了?”
“妈,不是那个意思。”林晓兰耐心解释,“挂靠,主要是明确性质和归属,方便管理,也享受一些政策便利,比如采购、贷款可能更容易。具体经营和分配,只要符合规定,还是咱们自己说了算,该交的管理费或利润提成,按规矩来就是了。关键是,有了这层‘皮’,咱们就不是谁都能来捏一下的软柿子了。”
林晓梅也支持:“晓兰说得对。我那裁缝铺虽然小,也是在街道备了案的,感觉心里踏实。药坊现在跟部队都有合作了,更不能总像黑户似的。”
统一了家人思想,林晓兰便行动起来。第一步,她再次拜访了街道王主任。这次,她带上了更详细的药坊情况说明、生产记录样本、部队合作函复印件,以及一份初步的《关于申请将“晓兰药坊”纳入街道集体企业管理(试点)的构想》。
王主任仔细看了材料,又听了林晓兰的阐述,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晓兰同志,你这个想法好,想到我们前头去了!区里最近确实在鼓励街道整合有潜力、经营规范的个体或家庭生产单位,走集体化、合作化的路子,既能规范管理,又能壮大街道经济。你们药坊有基础,有特色,还有部队合作这块金字招牌,是个很好的试点对象!”
她当即表示,会尽快向街道党委汇报,争取政策支持。“不过,”王主任话锋一转,语气认真起来,“要纳入管理,要求就高了。财务必须独立建账,定期审计;用工要符合规定,该签的协议要签;产品质量和安全更是红线,必须有更完善的制度。这些,你们得提前准备好。”
“王主任,这些我们已经在做了,会进一步完善。只要街道给我们这个机会,我们一定严格按照要求来,争取做成标杆!”林晓兰语气坚定。
从街道办出来,林晓兰感觉心头一块大石松动了几分。有了街道的明确支持,事情就成功了一半。
接下来,她按照陆建军给的地址,找到了东城区司法局的那位严同志。严同志名叫严振国,四十多岁年纪,面容严肃,目光敏锐,听说是陆建军介绍来的,态度很客气。林晓兰没有提具体麻烦,只说药坊准备扩大经营,想咨询一下集体企业相关的法律、财务规定,以及技术合作方面可能涉及的合同问题。
严振国很专业,条分缕析地给她讲解了当前政策下小型集体企业的设立条件、权责义务、财务制度要求,还提醒了她一些常见的法律风险点。关于技术合作,他特别强调:“核心技术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任何合作或授权,都要明确范围、期限、保密条款和违约责任,最好能有权威第三方对技术价值进行评估。小姑娘,你这摊事业不容易,越是发展,越要依法依规,把篱笆扎紧。”
林晓兰认真记下,受益匪浅。临别时,严振国给了她几份相关的政策文件汇编和标准合同范本复印件,让她拿回去参考。
带着这些宝贵的资料回到家,林晓兰开始了更细致的筹备。她和大姐林晓梅一起,参照街道要求和严振国的建议,重新梳理和细化了药坊的财务管理制度、用工管理草案(准备与李婶、张姨签订简单的劳务协议)、以及更严密的质量控制规程。
同时,她开始着手准备陆建军所说的“诱饵”。她选择的是“驱蚊清凉膏”的一个简化版本,去掉了灵泉处理和几味空间特有辅药的添加,只保留基础草药配方和常规工艺。她将这个简化版的配方、工艺流程图、以及她“设计”的简易有效性对比试验方法(利用小白鼠和志愿者涂抹观察),整理成一份看起来颇为专业、实则核心已抽离的“技术资料”。她准备找机会,请孙老过目,一来是真的请教,二来也是为这份资料增加权威背书。
日子在繁忙而有序的筹备中滑过。街道那边很快传来了好消息,党委会原则同意将“晓兰药坊”作为街道试行“生产合作小组”模式的试点单位,要求林晓兰尽快提交完整的申请材料和小组章程草案。
好消息接踵而至。这天,邮递员送来了一封来自孙老的信。信不长,语气一如既往的和蔼,先是对她寄去的润肤膏再次表示感谢,说他老伴用着很好,皮肤状态改善明显。接着,话锋转到正题:
“小林同志,听闻你正在积极谋划药坊的正规化发展,甚慰。年轻人有闯劲,更要有章法。你上次提及的‘驱蚊清凉膏’之简化工艺思路,老夫略有兴趣。若资料已备妥,可寄来一观。另,近日与老友闲聊,提及时下基层医药生产单位之困惑,尤以‘名分’与‘渠道’为甚。我二人思忖,或可借《中医药通讯》一角,撰一小文,探讨‘民间验方规范化与基层生产实践之结合’,不知你处可有合适案例与数据可供参详?此乃学术探讨,旨在交流,于你药坊之正规化或有些许助益。”
这封信,让林晓兰欣喜不已!孙老不仅主动提出要看她的“技术资料”,更抛出了一个她梦寐以求的机会——在行业内部刊物上露脸!虽然只是“参详”,可能只是文中提及,但这无疑是极高层次的认可和推介,其分量,远比街道的试点身份更重。这简直是“春风化雨”,来得正是时候!
她立刻行动起来,一边加紧完善提交给街道的申请材料,一边精心准备给孙老的回复和那份“技术资料”,并开始整理药坊发展过程中可用于“案例与数据”的材料(当然是经过筛选和适当修饰的)。
就在她忙得脚不沾地时,陆建军在一个周末的下午来了。他这次似乎清闲了些,没穿军装,换了一件普通的白衬衫和军裤,手里拎着个网兜,里面是几个看起来就很新鲜水灵的大桃。
“路过郊区,老乡给的,尝尝。”他言简意赅,将桃子递给迎出来的王桂香。
王桂香喜滋滋地接过,连声道谢,招呼他屋里坐。
林晓兰从自己房间出来,手里还拿着写了一半的章程草案。看到陆建军,眼睛亮了亮:“陆大哥。”
陆建军打量了她一下,看到她眼下的淡淡青黑,微微蹙眉:“没休息好?”
“最近事情多,有点忙。”林晓兰笑了笑,引他到堂屋坐下,给他倒了杯茶,“正想跟你说,街道那边试点有眉目了,孙老也来了信。”她把进展简要说了说,包括孙老提议写文章的事。
陆建军静静听着,手指在茶杯边缘轻轻摩挲。“进度不错。”他点评道,“孙老这步棋,走得高明。既是提携,也是保护。文章若发,你的药坊在行业内的‘名’就有了根基,再有人想动歪心思,就得掂量掂量。”
他总能一眼看穿事情的本质。林晓兰点头:“我也这么想。所以正在抓紧准备。”
“那个严振国,接触过了?”陆建军问。
“接触过了,给了很多专业建议,帮了大忙。”林晓兰真心道谢,“还有你给的资料,也很有用。”
陆建军“嗯”了一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似乎漫不经心地说:“‘沪上’那边,最近没什么新动静。不过,南方传来些风声,他们好像对另一个项目更感兴趣了,暂时顾不上这边。”他顿了顿,补充道,“但警惕不能放松。你按你的节奏走,稳步推进,把该立的规矩都立起来,该占的‘名分’都占住。自身硬了,外邪难侵。”
他这是在告诉她,压力暂时减轻了,给了她一个宝贵的窗口期。林晓兰心中感激,也更坚定了抓住时机、快速成长的决心。
“我明白。对了,”她想起什么,起身回房,很快拿了一个小布包出来,递给陆建军,“这是用新方法调的安神药包,味道淡些,放在枕头边或者办公室抽屉里都行。还有……这是章程草案,你……有空帮我看看?我怕有哪里考虑不周。”后面这句,她说得有些迟疑,怕耽误他时间。
陆建军接过布包和那叠写得密密麻麻的稿纸,目光在稿纸上停留了片刻,又抬起看向她带着些许期待和忐忑的眼睛,点了点头:“好,我看看。”
他没有立刻翻看,而是仔细地将稿纸折好,和药包一起收了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林晓兰心里安定又温暖。
坐了一会儿,陆建军便起身告辞。林晓兰送他到院门口。初夏的阳光正好,洒在两人身上。
“别太拼,注意身体。”临走前,他看着她,又说了一遍。
“你也是。”林晓兰轻声回应。
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口,林晓兰转身回院。阳光满院,墙角的月季开得正艳。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虽然前路必然还有坎坷,但有了方向,有了方法,更有了同行者的支持,她心中的底气,从未如此充足。
合规之路已现曙光,春风化雨恰逢其时。她将紧握这宝贵的机遇窗口,将“晓兰药坊”的根基,深深扎进制度与认可的土壤里。待到枝繁叶茂时,方能无惧八方风雨。而那份并肩前行的情谊,也在这共同的耕耘中,悄然生长,静待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