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大殿的对峙,最终在一种诡异而紧绷的气氛中暂告段落。左家未能如愿借题发挥,在赵明远态度暧昧的“调解”下,只得暂时偃旗息鼓,但离席时左文渊那阴冷如毒蛇的眼神,昭示着此事绝不可能就此罢休。
而赵明远对关夏那突如其来的、意味深长的关注,则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关震岳等关家高层心中,也让关夏本人生出了强烈的警惕。
关夏随着众人退出大殿,他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属于赵明远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目光,直到他走出很远,才缓缓消失。
“关夏。”一个沉稳的声音叫住了他。
关夏回头,只见传功堂关松长老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
“松长老。”关夏行礼。
关松长老摆了摆手,布下一道隔音结界,低声道:“今日之事,你应对得不错。但左家不会善罢甘休,那赵明远…也颇为古怪。他最后看你的眼神,绝非寻常。”
“弟子明白。”关夏点头,“只是不知赵长老为何…”
“此事老夫也揣摩不透。”关松长老皱眉,“赵家传承久远,底蕴神秘,其族内似乎供奉着某种古老的‘薪火’,据说与灵魂、传承有关。但这只是传闻,具体无人知晓。他今日反应,或许与你那特殊的契约兽,或者你自身灵力属性有关。”
古老的“薪火”?与灵魂、传承有关?
关夏心中一动,想起了脑海中那短暂的嗡鸣和邪骨秘藏骨片的异动。难道赵明远感应到了这些?
“你近日需格外小心。”关松长老叮嘱道,“族比之后,你已入了某些人的眼。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回去后好生修炼,若无必要,尽量不要离开家族核心区域。”
“是,多谢长老提醒。”
告别关松长老,关夏心事重重地返回自己在家族核心区临时分配的一处小院。百草居那边,他已嘱托一位信得过的老山民暂时看管。
夜色渐深,关夏盘膝坐在静室中,却难以完全入定。白日大殿中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左文渊的杀意,赵明远探究的目光,尤其是那声莫名的灵魂嗡鸣和骨片的异动,让他隐隐感到不安。
他尝试沟通系统,但系统并无异常提示。模拟世界依旧可以正常进入,生存点数也安静地显示着。
“问题出在哪里?那‘薪火’又是什么?”关夏陷入沉思。他本能地觉得,赵明远和那所谓的“薪火”,可能比左家的直接威胁更加棘手。
就在他心神不宁之际,忽然,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与古老气息的波动,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悄然触及了他的感知。
这波动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来自他自身?更准确地说,是源自他丹田内那丝带着幽冥寒意的灵力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白日那场对峙和赵明远的关注所引动,此刻正缓缓苏醒!
关夏猛地睁开眼,内视己身。
只见丹田气海之中,那原本缓缓旋转、散发着幽暗寒意的灵力漩涡中心,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点比针尖还要细小、几乎难以察觉的暗金色火星!
这火星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但它散发出的气息,却带着一种亘古、苍茫、仿佛能燃尽世间一切污秽、照亮无尽黑暗的磅礴意志!虽然只有一丝,却让关夏整个灵魂都为之震颤!
这绝非他自身修炼出的力量!也绝非模拟器带来的!
它是什么时候潜伏在自己体内的?是那邪骨秘藏?还是…
关夏猛地想起银面邪修临死前那未说完的话——“噬魂…冥…”
难道与小黑的血脉有关?还是与那模拟器本身的来历有关?
没等他想明白,那点暗金色火星轻轻摇曳了一下,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的暖流从中散发出来,瞬间流遍他全身。
这股暖流所过之处,他因修炼幽冥灵力而隐隐沾染的一丝阴寒死寂之感,竟被悄然净化了几分,连带着白日因对峙而产生的心神躁动,也迅速平复下来,灵台一片清明。
同时,一段模糊残缺、仿佛跨越了万古时空的信息碎片,断断续续地涌入他的意识:
“…守…望…”
“…传承…不灭…”
“…邪祟…净…”
“…薪火…相传…”
信息支离破碎,难以拼凑出完整的意思,但其中蕴含的“守护”、“传承”、“净化邪祟”以及最重要的“薪火相传”的意念,却清晰地烙印在关夏心底。
“薪火…”关夏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震撼。难道这潜藏在自己体内的暗金火星,就是赵明远所感应的“薪火”?可它为何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他尝试着去沟通、催动那点火星,但它却毫无反应,只是静静地悬浮在灵力漩涡中心,散发着微光,仿佛一个沉睡的守护者。
就在这时,静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关夏师兄,歇息了吗?”是负责这片区域巡逻的弟子声音。
关夏收敛心神,压下体内的异状,起身开门:“何事?”
门外站着一名年轻弟子,神色有些紧张,低声道:“师兄,外面…外面有一位自称姓谭的先生,说是您的旧识,想见您。我看他形迹有些古怪,不敢擅自放他进来,特来禀报。”
谭先生?谭语?
关夏心中一动。他怎么会深夜到访?而且是在自己刚经历大殿风波、体内又出现莫名异变的敏感时刻?
“请他进来吧。”关夏沉吟片刻,说道。他对谭语的身份和目的同样好奇,或许能从对方那里得到一些线索。
“是。”
不一会儿,那弟子引着一人走了进来,正是那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衫、肩头站着小火尾猴、脸上挂着懒洋洋笑容的谭语。
“啧啧,关小哥,你这新住处不错嘛,比那青石街的小铺子气派多了。”谭语毫不客气地走进静室,四下打量,目光在关夏身上扫过时,那懒洋洋的眼神似乎微微亮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原状。
“谭先生深夜来访,不知有何指教?”关夏关上门,直接问道。
谭语嘿嘿一笑,自顾自地在桌旁坐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呷了一口,才慢悠悠地道:“指教不敢当。就是白日里看了一场大戏,心潮澎湃,睡不着,来找你聊聊。”
他放下茶杯,目光看似随意,却带着一丝锐利看向关夏:“怎么样,被左家那条老狗和赵家那只笑面虎盯着的感觉,不好受吧?”
关夏心中凛然,这谭语消息竟如此灵通?大殿内发生的事情,他居然这么快就知道了?
“谭先生消息灵通。”关夏不动声色。
“哈哈,混口饭吃,总得耳聪目明些。”谭语打了个哈哈,肩头的火尾猴也“吱吱”叫了两声,小爪子指向关夏,又指了指谭语袖口,似乎在传递什么信息。
谭语笑容微敛,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关小哥,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赵明远那老小子,今天看你的眼神不对。他赵家传承的‘观魂术’有点门道,怕是看出你身上有点不一样的东西了。”
关夏瞳孔微缩:“什么东西?”
谭语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头顶,意味深长地道:“魂光,或者说…‘火种’的气息。”
火种?!关夏心脏猛地一跳!难道他指的是自己丹田内那点刚刚苏醒的暗金火星?!
“谭先生到底是谁?”关夏的声音沉了下来,体内灵力悄然运转。小黑在他肩头微微调整了姿态,暗红的瞳孔锁定谭语。连潜伏在阴影中的小藤,也传递来一丝警惕的波动。
“别紧张,别紧张。”谭语连忙摆手,脸上又挂起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我就是一个跑腿的,或者说一个‘捡柴火’的。”
他顿了顿,看着关夏,眼神变得认真了些:“有人托我看看,这穷乡僻壤的,还有没有能烧起来的‘薪柴’。今天看来,似乎是找到了一小根。”
薪柴?是指自己吗?关夏心中念头飞转,这谭语的比喻,似乎都与“火”有关。
“谁托你来的?‘薪火’又到底是什么?”关夏追问。
谭语却摇了摇头,重新靠回椅背,恢复了那懒洋洋的样子:“时机未到,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你只需要知道,赵明远可能已经盯上你了,左家也不会放过你。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但也…很有趣。”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好了,茶也喝了,话也带到了。关小哥,好自为之。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或者对‘火’啊‘魂’啊的有什么疑问,老地方找我。”
说完,他不再停留,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带着火尾猴,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静室内,关夏独自站立,眉头紧锁。
谭语的出现和话语,非但没能解开他的疑惑,反而让局面变得更加迷雾重重。
体内的暗金火星,赵家的“观魂术”和“薪火”,谭语背后神秘的“捡柴人”…
自己仿佛不知不觉间,卷入了一个远比家族争斗更加宏大、更加古老的漩涡之中。
夜风吹动窗棂,发出轻微的呜咽声。
关夏感受着丹田内那点微弱的温暖,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不管前路有多少迷雾,有多少危险,他都必须走下去。
为了守护已有的东西,也为了弄清这一切背后的真相!
他隐隐有种预感,与谭语口中的“老地方”——悦来客栈的再次会面,或许将揭开这重重迷雾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