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
关家演武场,旌旗招展,气氛肃杀。
十名经过层层选拔、代表着关家年轻一代最高战力的子弟,身着统一制式的青色劲装,整齐列队。他们个个气息沉凝,眼神锐利,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剑。
场边,众多未能入选的家族子弟以及一些执事、长老驻足围观,目光聚焦在这十人身上,充满了期待、羡慕,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三族会武,允许伤亡,每一次都意味着风险和机遇并存。
关夏站在队列中段,位置不算起眼,但他平静的神色下隐隐透出的那股渊渟岳峙般的气质,以及肩头那只闭目假寐、羽翼却仿佛能吸收周围光线的黑羽鸦,让他成为了不少目光暗中打量的焦点。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几道不同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一道来自身旁不远处的林晓玥,清冷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关注。
一道来自队列前排,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与冰冷,来自关宏。他身旁蹲踞着的青鳞狮,似乎也感应到主人的情绪,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铜铃大的兽瞳恶狠狠地瞪着小黑。
然而小黑连眼皮都未抬一下,仿佛那威势不凡的青鳞狮与路边的土石无异。这种彻头彻尾的无视,让关宏的脸色更加阴沉。
还有一道,来自站在他另一侧的一个身材壮硕、皮肤黝黑的少年——关石。他冲着关夏咧嘴笑了笑,露出两排白牙,显得憨厚而兴奋。
在之前的迷雾山谷试炼中,他们曾并肩作战,关石性格直爽,实力不俗,契约兽是一头皮糙肉厚的“撼地熊”。
除了他们,队列中还有几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都是家族旁系或嫡系中的佼佼者,修为最低也是引气境中期。
族长关擎天与数位气息渊深的长老立于高台之上,目光扫过台下十人,带着审视与凝重。
“肃静!”
一位长老沉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演武场瞬间安静下来。
关擎天上前一步,他身形不算高大,但站在那里,便如定海神针般,自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目光如电,缓缓扫过台下十张年轻而坚毅的面庞。
“今日,尔等代表关家,出征坠鹰涧!”关擎天的声音沉稳有力,回荡在演武场上空,“三族会武,非是儿戏。规则,尔等已知晓。允许伤亡,意味着这不是切磋,而是战争!是关乎我关家未来十年兴衰存亡的战争!”
他的话语带着千钧之力,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左家狼子野心,勾结外邪,欲亡我关家!赵家态度暧昧,居心叵测!此次会武,危机四伏,尔等不仅要应对涧中凶兽天险,更要时刻提防另外两族的明枪暗箭!”
“吾对尔等,有三点要求!”关擎天声音陡然拔高,“第一,同心!进入坠鹰涧,尔等便是一体,需摒弃前嫌,互援互助!若让老夫知晓有人背后捅刀,残害同族,定斩不饶!”说这话时,他的目光似是无意地扫过关宏所在的位置,让后者身体微微一僵。
“第二,协力!发挥尔等所长,善用契约伙伴之力,以团队之力,克敌制胜!”
“第三,存续!活着回来!积分固然重要,但尔等的性命,才是关家最宝贵的财富!若事不可为,保全自身为上!”
“都听明白了否?”
“明白!”十人齐声应喝,声震云霄。
关擎天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开始宣布具体安排:“此次会武,由关麟长老带队前往坠鹰涧入口。进入之后,一切行动,由尔等自行决断。队伍需选出一名临时队长,统筹全局。”
他的目光在十人脸上掠过,最终定格在关夏身上,但仅仅一瞬,便移了开去,沉声道:“经长老会决议,暂由关宏担任此次会武的临时队长。”
此言一出,台下微微骚动。
关宏是嫡系天才,实力强横,由他担任队长,表面上看并无不可。但许多人都知道他与关夏势同水火,族长方才还强调“同心”,此刻却任命关宏为队长,这其中的意味,耐人寻思。
关宏脸上闪过一丝得色,上前一步,抱拳道:“关宏必不负族长与家族重托!”
关夏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他早就料到可能会有此安排,族长此举,或许有平衡之意,或许是想借此磨砺关宏,亦或是更深层的考量。但无论如何,他对此并不在意。队长之名,于他而言,不过是虚衔。在坠鹰涧那等险地,最终靠的还是自身实力和团队的默契。
“关夏、林晓玥、关石。”关宏转身,看向三人,脸上带着公式化的表情,“你三人实力尚可,入涧后需听从号令,不得擅自行动,以免拖累队伍。”
他刻意点出三人,语气中的敲打意味不言而喻。
关石皱了皱眉,没说话。林晓玥神色清冷,仿佛没听见。
关夏则淡淡开口,声音平稳:“队长之责,在于带领队伍获取胜利,保全同族。望关宏队长能以大局为重。”
他不卑不亢,既未顶撞,也未顺从,反而将了一军,点明了队长的职责。
关宏眼神一冷,哼了一声,不再多言。
关擎天将台下的小小交锋看在眼里,并未出声制止,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复杂。雏鹰终须经历风雨才能翱翔,家族内部的些许摩擦,只要不逾越底线,未必全是坏事。
“好了,时辰已到,出发!”关擎天大手一挥。
一艘早已悬停在演武场边缘、长约十丈的青色灵舟符文亮起,散发出柔和的光芒。这是关家的代步法器“青木舟”,可日行千里。
十名子弟在关麟长老的带领下,依次登上灵舟。
灵舟缓缓升空,载着关家的希望与担忧,化作一道青色流光,朝着坠鹰涧的方向破空而去。
舟舱内,气氛略显沉闷。十人分坐各处,大多在闭目养神,调整状态。
关宏坐在靠前的位置,与几名交好的嫡系子弟低声交谈,偶尔瞥向关夏的目光带着冷意。
关夏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云层和山川。肩头的小黑依旧安静,脚下阴影中的小藤传递来一丝沉稳的意念。
林晓玥坐在他不远处,也静静地看着窗外。
关石则凑到关夏身边,压低声音道:“关夏,进去后咱们一起行动?我看那关宏,靠不住!”
关夏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见机行事。”
他心中清楚,关宏这个队长,恐怕难以服众。进入坠鹰涧后,队伍很可能会因为各种原因产生分歧甚至分裂。他需要做的,是联合可以信任的伙伴,在完成家族任务的同时,应对来自各方的危机。
灵舟速度极快,约莫一个时辰后,前方景象陡然一变。
原本葱郁的山林变得稀疏、灰暗,大地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褐色。远处,一道巨大、深邃的裂谷如同大地的伤疤,横亘在三片势力范围的交界处。裂谷上空,缭绕着灰黑色的雾气,即使相隔甚远,也能感觉到一股阴冷、死寂、带着侵蚀意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就是坠鹰涧!
灵舟开始减速,缓缓朝着裂谷边缘一处相对平坦的坡地降落。
那里,已经有两拨人马先一步到达。
左侧一拨,人人身着血色镶边的劲装,气息彪悍,带着一股煞气,正是左家子弟。为首一人,身材高大,面容倨傲,眼神锐利如鹰,周身隐隐有细小的电弧跳跃,正是左锋!他肩头站着一只神骏非凡、羽毛呈暗金色、喙如黄金铸就的雷鹰,顾盼之间,威势凛然。
右侧一拨,则穿着淡蓝色的服饰,气质相对内敛,但眼神灵动,透着一股精明,是赵家子弟。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位容貌秀美、气质温婉的少女,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仿佛人畜无害,正是赵灵儿。她身边并未见到明显的契约兽,更添几分神秘。
三大家族,年轻一代的顶尖力量,于此汇聚!
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青木舟稳稳落地。关麟长老率先走出,与左家、赵家的带队长老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关宏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带着关家子弟走下灵舟,与另外两家形成对峙之势。
左锋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侵略性,扫过关家众人,尤其在关夏和他肩头的黑羽鸦身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
赵灵儿则笑容依旧,目光柔和地扫过众人,但在掠过关夏时,那双清澈的眸子似乎微微停顿了刹那,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异彩。
关夏感受着来自左右两方的或敌意或探究的目光,面色如常。他体内经过薪火淬炼的灵力缓缓流淌,灵魂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蔓延,将周围的环境、气息尽数纳入心中。
他能感觉到,左家阵营中那股毫不掩饰的杀意。
也能感觉到,赵家阵营中那潜藏的、如同深海暗流般的算计。
更能感觉到,身旁关宏那压抑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嫉恨与敌意。
坠鹰涧入口,风未止,反而更加凛冽。
三族会武,就在这片弥漫着古战场煞气的土地上,即将拉开血腥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