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骸猎杀者爆散的余晖如同病态的烟花,在寂灵之海铅灰色的天幕上缓缓湮灭,留下短暂的光痕与更深的死寂。
骨岛重归沉寂,亿万骸骨光华尽褪,甚至比之前更加灰败、脆弱,仿佛刚才那焚星一击耗尽了它们最后一点灵性。
关夏单膝跪地,纯白薪火在体内缓缓平复,方才强行引动大阵带来的负荷远超想象,经脉隐隐作痛,灵魂也因那最后烙印下的恶毒标记而传来阵阵冰刺般的悸动。
这标记,如同黑潮本尊亲自打下的死亡印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根深蒂固,几乎与他的灵魂本源缠绕在一起。
林晓玥搀扶着他,脸上并无胜利的喜悦,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忧虑。小黑落在关夏肩头,羽毛略显凌乱,小藤也安静地蜷缩着,它们都能感受到那来自灵魂层面的、如影随形的冰冷锁定。
“我们……暂时安全了吗?”林晓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
关夏缓缓摇头,目光沉重地望向无垠的海面:“安全?恐怕恰恰相反。毁掉它的猎犬,只会让主人更加愤怒,下一次来的……”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骨岛大阵已废,此地再无屏障。
他强撑着站起身,正准备招呼林晓玥寻找离开的方法,目光却无意间扫过骨岛边缘,那片被星骸猎杀者最后崩碎时溅射的能量波及的海域。
那里的海水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浑浊,隐约可见一些被毁灭性能量撕裂的海洋生物的残骸漂浮着。而在这些残骸之中,一抹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微弱的浅蓝色光芒,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光芒……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琉璃聚落”鲛人特有的灵力波动!
关夏心中一凛,立刻快步走到骨岛边缘。神识探入浑浊的海水,很快便锁定了那光芒的源头——那是一具半埋在海底泥沙中的鲛人尸体!
这鲛人并非澜那样的少女,而是一名成年男性鲛人战士,身穿着制式的、带有琉璃聚落纹饰的轻甲。
他的尸体已经有些残缺,显然经历了惨烈的战斗,最终漂流至此。他的一只手中,紧紧攥着一枚散发着浅蓝色光芒的贝壳,那微弱的灵力波动正是从这贝壳中传出。
关夏潜入水中,小心地将那枚贝壳从鲛人战士僵硬的手中取出。贝壳触手冰凉,表面有着天然的、如同水波般的纹路。
他尝试将一丝纯白薪火的力量注入其中。
贝壳轻轻一震,浅蓝色的光芒变得明亮了一些,一道微弱、焦急、带着绝望警示意味的意念片段,断断续续地传入关夏的脑海:
“……警报……黑潮……异动……”
“……聚落……被围……”
“……源初之石……力量衰减……”
“……通道……不稳定……”
“……求救……至……‘沉渊之眼’……”
“……小心……‘观星’……是……”
意念到此戛然而止,仿佛传递信息者在最后关头遭遇了不测,或者这贝壳本身记录的信息就不完整。
“沉渊之眼”?“观星”?
关夏握着贝壳,脸色变得无比难看。琉璃聚落出事了!他们赖以生存的“源初之石”力量在衰减,聚落被黑潮力量围困,情况岌岌可危!
这鲛人战士,是拼死突围出来求援的,目标似乎是一个叫做“沉渊之眼”的地方?而最后那句未尽的“小心‘观星’”,与骨岛前辈的遗刻惊人地重合!
“观星”……这两个字,如同阴云般笼罩在心头。
“怎么了?”林晓玥也潜入水中,看到关夏手中的贝壳和难看的脸色,急忙问道。
关夏将贝壳中的信息告知她。
林晓玥闻言,眼中也充满了震惊与担忧。琉璃聚落于他们有救命之恩,澜、溟长老、烈戟统领……那些善良的鲛人 脸庞浮现在眼前。
“我们必须去救他们!”林晓玥毫不犹豫地说道。
关夏沉默着,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救,是情义,是回报恩情。琉璃聚落若被攻破,源初之石落入黑潮之手,后果不堪设想。而且,“沉渊之眼”这个地方,是否与第六块源石碎片有关?鲛人战士在危急关头提及此地,绝非无的放矢。
不救,依照星图指引,继续寻找第六块碎片,似乎是更“理智”的选择。黑潮本尊的追杀迫在眉睫,自身难保,再去卷入另一场看起来同样绝望的战争,无疑是火中取栗。
一边是恩情与潜在机遇,一边是自身安危与既定目标。
识海星图中,代表琉璃聚落方位的光点变得极其微弱,仿佛风中残烛。而代表第六块碎片的光点依旧黯淡,方位不明。
那新烙印的灵魂标记,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头顶。
时间,不容他过多犹豫。
关夏抬起头,望向琉璃聚落所在的大致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纯白的薪火在他瞳孔深处静静燃烧。
“我们回琉璃聚落。”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有些事,不能只用利弊衡量。”
恩,要报。
敌,要阻。
“观星”之谜,也要在途中寻找答案。
他挥手间,将那名鲛人战士的遗体小心地安置在骨岛一个隐蔽的岩缝中,以碎石掩埋,算是让他入土为安。
然后,他取出得自死亡岛屿灵木、并多次修复的灵木舟,将其置于海面。舟身虽然残破,但核心阵法尚存。
“走!”
两人踏上灵木舟,关夏全力催动,朝着琉璃聚落的方向,破浪而去。
这一次,不再是漫无目的的逃亡,而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驰援!
身后的骨岛,如同一位沉默的见证者,缓缓消失在灰暗的海平面之下。而前方,是更加汹涌的暗流,与一场关乎生死与信念的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