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而纯净的黑暗如潮水般褪去,露出石殿的真容。
这是一个简洁到近乎朴拙的圆形空间。穹顶低矮,刻满了无法辨识、却仿佛自然生成的星辰轨迹与混沌纹路,散发出微弱而恒久的光晕,照亮下方。
地面由一种温润的、非金非玉的灰白色材质铺就,纤尘不染。殿内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唯有中央,那个缓缓旋转的、流淌着七色光华的“水潭”,静静地占据着所有的视线与感知。
它并非真正的水,而是由高度凝练、几乎化为液体的纯净法则本源构成!七种色彩——代表守护的淡黄、净化的碧绿、镜像的无色、空间的银白、生命的翠绿、极速的淡青,以及一种……代表着“包容”与“承载”的混沌灰——在其中和谐交融,缓缓流转,形成一个完美而稳定的循环。潭水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倒映着穹顶的星轨,也倒映着……一片更加深邃、仿佛蕴藏着开天辟地以来所有秘密的混沌星云。
关夏半跪在石殿边缘,周身剧痛,新生的金丹虚影在丹田中明灭不定,强行突破与连番恶战带来的反噬如跗骨之蛆。林晓玥躺在他身旁,脸色苍白,气息微弱,若非一丝水木灵光的护持,恐怕早已在之前的冲击中香消玉殒。小黑和小藤也萎靡不振,蜷缩在一旁。
但他的目光,却死死地锁定在中央那汪“法则源潭”之上。
手中混沌令牌的共鸣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度,不再是简单的牵引,而是一种近乎血脉相连的呼唤。体内七源之力更是自发地活跃起来,仿佛久别的游子看到了故乡的炊烟。而灵魂深处那道被暂时压制的黑潮标记,此刻却异常沉寂,仿佛被这纯粹到极致的法则本源环境所震慑,不敢有丝毫异动。
这里,就是破碎回廊的尽头?那古老牵引指向的终点?
关夏挣扎着站起身,步履蹒跚地走向源潭。每靠近一步,都能感受到更加精纯、更加浩瀚的法则气息扑面而来,如同最温柔的潮汐,洗涤着他肉身的伤痛,抚慰着他灵魂的疲惫。他那不稳的金丹虚影,在这气息的滋养下,竟开始缓缓变得凝实,旋转也趋于平稳。
他来到潭边,低头看去。
潭水中的混沌星云倒影仿佛活了过来,缓缓旋转、变幻。而在那星云深处,开始浮现出清晰的、连续的画面——
不再是破碎回廊中那些杂乱的历史碎片,而是一段段相对完整、却跨越了无法想象时间尺度的“纪元记忆”!
第一幅画面:一片鸿蒙未开的混沌,唯有七点微弱却坚定的光芒在其中沉浮、碰撞,每一次碰撞,都激荡出新的法则丝线,编织着世界的基础。那是……源石最初的诞生?或是某个世界雏形的孕育?
第二幅画面:七点光芒已然化作七道贯穿天地的光柱,共同支撑起一扇宏伟无边、由无数法则符文构成的“门”。门的另一侧,景象模糊,却散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充满了无限可能的生机与秩序气息。无数形态各异的生灵在“门”的庇护下诞生、繁衍、探索星空。那是……最初的“守护纪元”?门内是庇护所,门外是未开拓的混沌?
第三幅画面:毫无征兆地,“门”的内部,最深邃处,猛地爆发出一股无法形容的、充满了“终结”与“虚无”意境的漆黑污染!它迅速侵蚀门体,腐蚀光柱。七道光柱的主宰者们惊怒交加,竭力镇压、净化,却难以阻止“门”的崩裂。黑潮,竟是从“门”的内部爆发的?!
第四幅画面:“门”彻底崩碎,碎片四散。七道光柱断裂,大部分本源随碎片流散,小部分则与“门”的核心结构一同,坠入无边混沌与时空乱流。而在那崩碎的中心,残留下一片被彻底污染、不断散发着“原初遗毒”的恐怖废墟。黑潮的力量,以此为源头,开始向诸天万界蔓延……
第五幅画面:视角转换,跟随着其中一块最大的“门”的核心碎片,它穿越了无法计数的时空,最终坠入了一片尚在演变中的、以海洋为主的初生世界——寂灵之海的前身?碎片的力量影响着这片世界的演化,形成了独特的法则环境,也吸引了最初的生命。而碎片本身,则沉入了世界的最底层,与地脉结合,渐渐形成了这处“法则源潭”以及外围的破碎回廊?它似乎在自发地净化着自身携带的部分污染,同时……等待着什么。
画面到此,渐渐淡去。
关夏心神俱震,久久无法言语。
这潭水,或者说潭中倒映的星云记忆,揭示的真相远超他的想象!
黑潮并非外敌,竟是源自那扇“守护之门”内部的病变与崩坏!是“庇护所”自身孕育的“癌变”!源石碎片,是门体与光柱破碎后的产物。而这“法则源潭”,竟是最大一块“门”的核心碎片所化,它既是污染源之一,却也蕴含着最完整的“门”的法则与净化自身、修复自身的本能!
他们寻找的“锁芯”,或许根本不是什么实物,而是……让这“门”的核心碎片,彻底净化、复苏,并重新连接其他碎片,最终尝试重铸“门扉”的方法与契机!
而那古老的牵引,正是这块核心碎片,感应到其他碎片靠近后,发出的本能召唤!它需要其他碎片的力量,来完成最终的净化与“重启”!
难怪黑潮本尊对这里如此执着!这里是它诞生的“子宫”之一,也是它可能被真正“净化”乃至“关闭”的关键!
也难怪巡天军与谭语态度暧昧!他们所求,或许不仅仅是“钥匙”,更是这扇“门”背后代表的、可能关乎整个诸天万界安危的终极秘密!
“咳咳……”一阵轻微的咳嗽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林晓玥悠悠转醒,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她迷茫地看了看四周,最终目光落在关夏凝重的侧脸上,又看向那神奇的源潭。“我们……这是在哪?刚才那些画面……”
“我们到了。”关夏的声音有些沙哑,“到了这一切的起点,也可能是一切的……终点附近。”
他将自己看到的、推断的,简要告知了林晓玥。
林晓玥听完,眼中也充满了震撼与恍然,但随即化为更深的担忧:“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这源潭,这核心碎片……”
关夏沉默地看着潭水中依旧缓缓旋转的混沌星云。他能感觉到,源潭对他的到来是“接纳”的,甚至是“期待”的。他体内的七源之力与潭水中的法则本源相互吸引、共鸣。潭水深处,那股呼唤越来越清晰,似乎在引导他……进入潭中?
进入这由纯粹法则本源构成的“水”中?那无异于将自身彻底融入法则洪流,一个不慎,便是身魂俱灭,化为最基础的法则粒子。
但,这似乎又是唯一能与这“门”之核心深度沟通,探寻净化与重启之法的途径。
是冒险一搏,尝试沟通这世界的古老基石?
还是就此止步,带着已得的秘密离开?
关夏低头,看了看手中光芒温润的混沌令牌,又感受了一下体内那颗在源潭气息滋养下逐渐稳固下来的金丹。
他的道途,他的誓言,他一路走来的血与火,都不允许他此刻退缩。
“晓玥,你在这里调息,为我护法。”关夏做出了决定,声音平静而坚定,“我要……下去看看。”
“关夏!”林晓玥惊呼,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臂。
“放心,”关夏拍了拍她的手,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我的薪火,便是为了焚尽荆棘,照亮未知而存在的。这潭水既是考验,也是机缘。”
他不再犹豫,将混沌令牌贴在胸口,深深吸了一口充斥着精纯法则气息的空气,然后,在林晓玥担忧的目光中,向前一步,踏入了那流淌着七色光华的法则源潭!
没有水花,没有声响。
他的身影如同融入了一片温暖的、包容一切的星光之中,缓缓沉入潭底,向着那混沌星云的深处,向着那万古之前破碎的“门”之核心,沉去。
石殿中,重归寂静。唯有源潭光华流转,映照着林晓玥紧蹙的眉心和一旁静静守护的小黑与小藤。
新的冒险,或者说,真正的传承与救赎之旅,于这法则的源头,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