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场上,只剩下风吹过草地的声音。
云宝黛西就那么趴在远处的草地上,一动不动。
她那曾经像火焰一样燃烧的彩虹色鬃毛,此刻像是被雨水打湿,黯淡地贴在身上,失去了所有光泽。
她把头深深埋在自己的翅膀下面,像一只拒绝面对世界的鸵鸟,彻底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别这样,云宝。”
紫悦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重新尝试的勇气。”
“别说了,紫悦。”
翅膀下传来一声闷闷的、带着鼻音的拒绝。
“我现在不想听任何大道理。”
紫悦的话语卡在了喉咙里,她站在原地,蹄子不安地刨了刨地,脸上写满了无措。
程野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兜帽的阴影下,他的眉头紧紧锁起。
紫悦的安慰是善意的,但也是无效的。
因为她不懂飞行的技术细节,只能提供精神上的支持。
而云宝黛西此刻需要的,不是空泛的鼓励,而是一个能将她从泥潭里拉出来的,切实可行的办法。
自己脑海中那套清晰无比的飞行方案,或许就是唯一的钥匙。
但他是一个人类。
一个连翅膀都没有的地面生物。
去指导一位以速度和技巧闻名整个小马利亚的天马如何飞行?
这听上去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能想象到云宝黛西可能会有的反应,轻则嘲笑,重则感到被羞辱。
这会让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信任,瞬间崩塌。
可是……
程野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蜷缩在草地上的彩虹色身影。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位永远自信、永远骄傲的朋友,就这样被一次失败彻底击垮。
想到这里,程野不再犹豫。
他迈开脚步,披风在身后带起一道微小的弧线,缓缓朝着云宝黛西和紫悦走去。
紫悦回过头,看到程野走来,眼中露出一丝疑惑。
程野没有说话,只是从她身边走过,径直走向一片空旷的、泥土相对松软的地面。
他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根粗细长短都正合适的枯树枝。
然后,在紫悦和云宝黛西不解的注视下,他以树枝为笔,以大地为纸,开始画了起来。
第一笔,是一条巨大的,带着精确弧度的俯冲轨迹。
紧接着,是代表不同高度的水平线,以及一条标记着“临界速度”的虚线。
他画得很慢,很仔细,每一个线条都像是经过了精密的计算。
原本有些不耐烦的云宝黛西,也忍不住从翅膀下探出半个脑袋,好奇地看着程野到底在做什么。
地面上的图案,在程野的笔下变得越来越复杂。
除了主要的飞行路线,他还画上了一系列箭头,标注着气流应该如何从翅膀下方流过。
他又在几个关键的节点,画上了翅膀展开和收拢的角度示意图。
旁边甚至用小马们看不懂的符号,标注了几个类似数值的东西。
最后,他在俯冲轨道的末端,画出了一个模拟声波扩散的同心圆。
那是一份……飞行计划图。
一份充满了严谨的科学思维,充满了云宝黛西闻所未闻的专业术语的,匪夷所思的飞行计划图。
当程野画下最后一笔,他直起身,退后两步,用手中的树枝,指向了地面上的杰作。
紫悦已经凑了过来,她看着地上那复杂的图案,眼中充满了学者特有的震惊与狂热。
云宝黛西也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过来。
她低头看了看那份复杂的图案,又抬头看了看披风下沉默的程野。
宝石红的眼睛里充满了不解,和一丝压抑不住的好笑。
“我说,大个子,”
她有气无力地开口,语气中带着天马特有的高傲。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你连翅膀都没有,怎么教我飞?”
她用蹄子指了指地上的图。
“这些鬼画符一样的东西,是什么新的派对游戏吗?”
“要是让别的飞马知道,我需要一个地面生物来教我怎么突破彩虹音爆。”
“我的名声就全完了,她们会笑话我一辈子的。”
她的话语里带着明显的嘲讽意味,虽然并非出于恶意,更多的是一种本能的、对自己种族骄傲的维护。
程野沉默了。
披风下的身体,不易察觉地僵硬了一下。
他理解云宝黛西的骄傲,也预料到了可能会有的质疑。
但当这些不假思索的、带着嘲弄的话语真的说出口时,还是让他有些难受。
他全心全意地想要帮助她,换来的,却是这样的回应。
兜帽的阴影下,他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流露出一丝伤感。
看到程野的反应,云宝黛西也立刻察觉到自己的话可能说得有些过分了。
眼前的这个神秘家伙,从始至终都只是安静地看着,甚至在她失败后,第一个给予了肯定。
他画这些东西,显然是想帮自己。
可自己却……
云宝黛西抿了抿嘴,眼神中闪过一丝愧疚,但那该死的自尊心,让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道歉的话。
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云宝!”
就在这时,紫悦站了出来。
她看出了气氛不对,立刻介入进来。
她先是看了一眼沉默的程野,然后转向云宝黛西。
“程野虽然没有翅膀,但他拥有许多我们不知道的知识。”
“你忘了他做的那个木雕了吗?还有珍奇精品店那个惊艳的橱窗?”
“他的方法总是出人意料,但每一次,都证明是有效的。”
她用蹄子点了点地上的飞行图。
“你现在已经毫无头绪,不是吗?反正已经失败了这么多次,再多一次又有什么关系?”
“不如就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再试一次,就完全按照程野画的来。”
她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至少,我们不应该这样理所当然地,浪费掉一份真诚的好意。”
紫悦的话,让云宝更加过意不去。
“死马当活马医”……
她现在的状况,可不就是一匹“死马”吗?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份详尽的飞行图上,心中的愧疚感越来越深。
虽然她依旧对这些线条抱有疑虑,但那些专业的、她完全看不懂的标记,又让她感到一丝新奇和莫名的信服。
或许……这里面真的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诀窍?
云宝黛西纠结地咬着嘴唇,偷偷瞥了一眼程野沉默的背影。
那个宽大的披风下,似乎透着一股浓浓的失落。
最终,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做出了一个极为艰难的决定,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好吧。”
她嘟囔道,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就一次。”
“说好了,就这一次!要是还是不行,我可就真的、真的放弃了!”
听到云宝黛西的回答,程野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略微放松下来。
披风下的嘴角,也牵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
他默默地收回那根充当画笔的树枝,重新抬起头。
第一次,由人类的科学理论来指导的飞行。
即将在小马利亚的天空中,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