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峡谷惨败与大皇子被生擒的消息,如同最凛冽的寒冬飓风,彻底席卷了西戎王庭。最初的震惊与难以置信过后,便是蔓延开来的恐慌与巨大的压力。
金帐之内,病榻之上的西戎大汗脸色灰败,听着帐下各部首领、王公贵族们激烈甚至可以说是慌乱的争吵,只觉得胸口愈发憋闷,咳嗽不止。
“大汗!必须立刻集结所有部落的勇士!发兵南下!救回大皇子,血洗耻辱!让周人知道苍狼的子孙不是好惹的!” 一位隶属于赫连勃勃母族部落的彪悍亲王捶着胸口怒吼,目眦欲裂。
“发兵?拿什么发兵?”另一位较为年长、掌管部分后勤的老王公立刻反驳,声音带着颤抖,“五千苍狼骑,那是我们最精锐的勇士!连一个下午都没撑过去就没了!你还没靠近楚巍然的边关,那种能召来雷霆的鬼东西就能把我们全都炸上天!你是想让我们西戎所有的男人都死绝吗?!”
“难道就这么算了?大皇子就不要了?这奇耻大辱就忍了?”主战派咆哮。
“不忍又能怎样?你去试试那‘惊雷子’的威力?听说楚家军现在天天在边境演练,那雷声隔着一百里地都能听见!他们就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们,他们不怕我们打过去!”主和派(更准确地说是避战派)据理力争。
帐内乱成一团,争吵不休,往日彪悍勇武的王公们此刻脸上大多带着恐惧与茫然。楚家军展现出的毁灭性力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和理解范围,带来的是最原始的敬畏。
“都闭嘴!”病榻上的大汉猛地一拍床沿,嘶哑地低吼了一声,随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帐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于他。
大汗喘着粗气,浑浊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帐下一直沉默不语的二皇子赫连铮身上:“铮儿……你……你说说看。”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投向了赫连铮。
赫连铮缓缓出列,他面色沉痛,姿态恭敬,先是向大汗行了一礼,然后才转向众人,声音沉稳而清晰:“父汗,诸位王叔、首领。大哥被擒,苍狼骑覆灭,是我西戎前所未有的惨重损失,更是我赫连王族的奇耻大辱。此仇,不可不记!”
主战派闻言,脸色稍缓。
但他话锋随即一转:“然,正如方才几位王叔所言,周人掌握了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可怕武器,其威力远超想象。贸然复仇,非但救不回大哥,恐会将我西戎拖入万劫不复之深渊。届时,部落存亡危矣!”
主和派纷纷点头。
赫连铮继续道,将话题引向更实际的方向:“当务之急,并非意气用事,而是如何稳住局势,避免楚巍然以此为借口,继续挥师北上!据儿臣收到的消息,楚家军主力已前出至鹰嘴隘,其兵锋距离王庭,快马不过十日路程!并且,他们连日在其阵前演示那种名为‘惊雷子’的武器……”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让那无形的压力笼罩每个人,才缓缓道:“楚巍然这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们,他随时可以打过来。是战是和,主动权,已不在我西戎手中。”
帐内一片死寂,甚至能听到有人吞咽口水的声音。王庭被兵锋直指的威胁,远比遥远的耻辱更让人心惊肉跳。
“那……那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大汗艰难地问道。
赫连铮躬身,说出了他酝酿已久的计划:“父汗,为今之计,唯有暂避锋芒,先行缓兵之策。应立刻派遣使者,携带重礼与国书,前往大周京城,面见其皇帝与宸王。”
“一是恭贺其西境大捷,示弱于敌,缓解其进军之意。”
“二是就大哥擅自兴兵、冒犯天威之事……请罪求和。”他说出“请罪求和”四字时,语气平静,却让帐内许多老派王公感到无比屈辱。
“三是……试探其口风,如何才能放归大哥,需要我西戎付出何种代价。”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最后看向大汗:“此举虽看似屈辱,却能为我西戎争取喘息之机。我们需要时间,需要了解那‘惊雷子’究竟是何物,更需要……重新积蓄力量。而在此期间,大哥的安危也能得到保障。此乃……以退为进,存续族裔之上策。”
他的话条理清晰,既承认了现实的残酷,又指出了看似唯一可行的道路,更重要的是, subtly 地将“赎回赫连勃勃”与“西戎存亡”和“需要时间”捆绑在了一起。
帐内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不再是争吵,而是沉重的思考与权衡。即便是最激进的主战派,在听到楚家军已逼近鹰嘴隘并日夜演练“惊雷子”后,气焰也不由得矮了三分。
最终,病榻上的大汗长长地、无力地叹了口气,仿佛瞬间又苍老了十岁,颓然道:“就……就依铮儿所言吧。选派使者……要快……礼物……要厚……国书措辞……
他闭上了眼睛,不愿再看帐中众人复杂的表情。苍狼的低嚎,终究在惊雷之下,化作了无奈的呜咽。
赫连铮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他知道,他成功了。他不仅暂时阻止了将西戎境拖入毁灭的复仇之战,更借此机会,将外交与谈判的主导权牢牢抓在了自己手中。下一步,便是该考虑,由谁、以及如何前往大周了。
而与此同时,西境鹰嘴隘。
楚巍然登高远眺,看着远方西戎方向扬起的尘土,对身边的楚风道:“看来,我们的‘演练’,他们收到了。传令下去,明日继续,动静再弄大些。要让他们王庭夜里睡觉,都得听着咱们的‘雷声’!”
“是!父帅!”楚风咧嘴一笑,眼中满是兴奋。刀锋悬顶,方能令敌胆寒,不敢妄动。这,便是姐姐带来的、足以定鼎国运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