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境的寒风依旧凛冽,但大营中的气氛却日渐回暖。伤兵营内,生机取代了死寂,痛苦的呻吟逐渐被感激的话语和渐渐有力的交谈声所取代。
楚倾云几乎成了所有伤兵眼中的活菩萨。她不仅医术通神,更难得的是那份平等的尊重与耐心。她会仔细倾听每个士兵描述不适,会为了保住一条可能被放弃的伤腿耗费数个时辰,这一切,都被将士们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这日,楚倾云正在指导几位军医进行清创缝合术。她手持特制的银针,手法流畅精准,边操作边讲解要点:“……关键在于层次对合,减少死腔,线结不宜过紧,以免影响血运……”
几位经验老道的军医此刻如同最谦逊的学生,屏息凝神,看得目不转睛,生怕漏掉一个细节。他们行医半生,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的外科手法,心中对这位年轻县主的敬佩至极。
“县主真乃神人也!”一位老军医忍不住赞叹,“此法若能在军中推广,不知能多救回多少儿郎的性命!”
楚倾云收针,微微一笑:“医术本就是为了救人。诸位若有疑问,随时可来寻我探讨。只愿我周朝将士,能少受些苦楚。”
她的话语真诚而平和,没有丝毫居高临下之意,更让军医们感动不已。
裴衔站在伤兵营外不远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看着楚倾云被军医和伤兵们簇拥着,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眸此刻因专注和善意而显得格外明亮动人。夕阳的余晖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仿佛她本身就散发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他的心口处,那股熟悉的、酸软滚烫的悸动再次涌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他忽然生出一种冲动,想要走上前去,将她从那群人中带离,将她牢牢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不让任何人分走她的目光和精力。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他强行压下。他知道,她不属于深宫后院,她的光芒理应被更多人看见。而他所能做的,便是守护好这片能让她施展才华的天地。
似是感应到他的目光,楚倾云抬起头,隔着人群望了过来。四目相对,她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对他露出一抹极浅却真实的笑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又低头继续忙碌。
只是那短暂的交汇,却让裴衔的心跳漏了好几拍。他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耳根微微发热,转身假装巡视别处,但那唇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是夜,主帅大帐
裴衔召集众将议事,总结此次抵御西戎偷袭、清除内奸之事,并论功行赏。
当提及楚倾云时,帐内所有将领,包括那些曾经因她女子身份和过往名声而心存疑虑的老将,皆齐齐起身,抱拳躬身,神色肃然敬重。
“王爷!安平县主此次力挽狂澜,识破毒计,研制解药,更临危不惧,指挥若定,击退强敌,救我万千将士于水火!此乃首功!末将等心服口服!”一位资历最老的王将军率先开口,声如洪钟。
“末将附议!” “县主大恩,边军上下没齿难忘!”
众将纷纷附和,语气真诚,毫无虚言。军中最重实力和功绩,楚倾云用她的行动赢得了所有人的认可和尊崇。
裴衔坐于主位,看着帐下群情激昂的将领,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骄傲与满足。这种众人对她交口称赞的场景,比他自己获得嘉奖更令他愉悦。
他抬手压下众人的声音,沉声道:“县主之功,本王已具表上奏朝廷,自有陛下圣裁嘉奖。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我军战力,严防西戎反扑。各营需加紧操练,修复工事,不得有误!”
“末将遵命!”众将轰然应诺,士气高昂。
散帐后,裴衔独自坐在帐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想起白日里她那个浅淡的笑容,想起众将对她发自内心的拥戴,心中那个念头愈发清晰坚定。
他提笔,开始书写呈给皇帝的密奏。除了详细汇报西境战况、揭露林家通敌罪行外,他在最后,郑重地添上了一笔:
“……安平县主楚倾云,忠勇智敏,医术通神,于国于军有泼天之功,更得边军上下倾心拥戴。儿臣斗胆,恳请父皇重赏之余,允其参与军医药政革新之事,以其所能,惠及全军,则我将士之幸,社稷之福也……”
这已不仅仅是为她请功,更是为她争取一个能真正发挥其才干的正式身份和权力。他知道这或许会引来非议,但他愿意为她扛下所有风雨。
数百里外,西戎王庭
败退回营的赫连勃勃裹着一身伤药,暴怒地砸碎了所能看到的一切东西。 “废物!都是废物!连一个娘们和一群病夫都拿不下!”他咆哮着,眼中充满了屈辱和杀意。
尤其是那个女人的身影,如同梦魇般刻在他脑海里。那冷静指挥的眼神,那诡异莫测的火攻,那让他损兵折将、颜面扫地的战术……
“楚、倾、云!”他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还有裴衔!本王定要你们付出代价!”
他猛地转向帐中一个黑袍幕僚:“给本王联系京城里的人!告诉他们,之前的价码,本王答应了!但他们必须尽快给本王除掉那个女人!不惜一切代价!”
黑袍幕僚躬身:“是,王子殿下。只是经此一事,恐怕那边会更加警惕……”
“我不管!”赫连勃勃狞笑道,“明的不行,就来暗的!下毒、刺杀、制造意外……总之,我要她死!立刻!马上!”
阴毒的杀意,再次跨越山河,悄然指向了西境大营中那个光芒渐盛的女子。
而此刻的楚倾云,正仔细检查着一名小兵日渐愈合的伤口,温声鼓励着他。她还不知道,一场针对她的、更加隐秘狠辣的阴谋,正在黑暗中悄然织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