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倾云深知,空口白话难以取信于人,尤其是在这远离京城、信息闭塞的乡野。要获得这些淳朴又带着本能警惕的农人信任,必须用实实在在的行动说话。她暂时抛开了“天工夫人”的身份,只把自己当作一个懂些农事和医术的过路人。
她走到那片虫害严重的菜地旁,蹲下身,仔细查看。看守菜地的是一位满面愁容的大娘。
“大娘,”楚倾云语气温和地开口,“我看您这菜地的虫子闹得厉害。”
大娘叹了口气:“可不是嘛,年年这时候都这样,抓也抓不绝,眼看着好好的菜叶子被啃得全是窟窿,真是愁死人。” 她见楚倾云衣着料子普通却整洁,气度不像寻常村姑,只当是城里哪户人家的小姐出来踏青游玩,便也多说了两句。
楚倾云微笑道:“我家里以前也种过菜,倒是知道个土法子,或许能帮上点忙,您要不要试试?”
大娘将信将疑:“姑娘有法子?啥法子?可是要花钱?
“不花钱,”楚倾云边说边比划,“就是用灶膛里的草木灰,再加上些味道冲的烟叶子或者苦楝树叶,捣碎了混上水,喷在菜叶上。虫子嫌这味道,也不敢轻易爬了。”
这些东西都是农家常见之物,大娘一听不用花钱,心思就活络了些:“这……能行吗?”
“试试总无妨,总比干看着虫子祸害强。”楚倾云语气诚恳。
大娘想了想,觉得有理,便让儿子去准备。楚倾云亲自动手,挽起袖子,熟练地筛灰、捣叶、调浆,一边做一边细细讲解要领和原理(用农人能听懂的话)。她这亲力亲为、毫不嫌弃脏污的举动,让大娘一家和渐渐围过来的村民都心生好感,觉得这姑娘虽然看着娇贵,却一点架子都没有。这城里小姐懂得还真多……”
“瞧着不像骗人,法子也简单,回头咱家也试试。”
楚倾云见大娘愿意尝试,便更加细致地指导起来。她拿起那个旧的木瓢,示范道:“大娘,您看,舀这浆水的时候,不能太满,不然不好洒。洒的时候,手腕要这样轻轻抖开,像下雨似的,尽量让每片叶子面都沾到,”
她手把手地教大娘的儿子如何均匀浇洒,又提醒道:“这浆水沉,洒完一遍,隔个两三天,要是看见还有虫子,或者下了雨,就得再补洒一次。连着喷两三回,效果就能见着了。”
大娘和她儿子仔细看着,连连点头:“记住了,记住了,谢谢姑娘!”
处理完这片菜地,又解答了旁边几位农户关于其他作物的小问题,日头已经偏西。楚倾云婉拒了村民们留饭的好意,和影一起踏上了归程。
马车摇晃着驶向京城。楚倾云靠在车壁上,微微闭目,看似休息,脑中却思绪飞转。今天看到的那个老农费力使用直辕犁的情景,反复在她眼前浮现。
“影,”她睁开眼,吩咐道,“回府后,你立刻去告诉王木匠和李铁匠,让他们先别下工,在工棚等我,我有急事。”
“是,小姐。”影应道。
马车在天工院临时所在的府邸前停下。早已等在门口的云芷丫头立刻迎了上来,看到楚倾云裙摆和袖口沾着的泥土草屑,心疼地“哎呀”一声:“小姐,您这是去哪儿了?怎么一身灰扑扑的!” 说着,忙拿出随身带的干净帕子,替她轻轻拍打。
楚倾云任由她伺候着,笑道:“去田里走了走,不妨事。云芷,先去备热水,我要沐浴。”
“热水一直备着呢,就知道您回来准要洗洗!”云芷伶俐地答道,赶紧扶着楚倾云往里走。
痛快地洗去一身疲惫和尘土,换上干净的居家常服,楚倾云这才觉得松快了些。简单用了些晚膳,她便径直去了书房。
王木匠和李铁匠已经恭敬地等在院里了。楚倾云让他们进来,铺开一张大纸,拿起炭笔。
“二位师傅,今日我在郊外,见农夫们使用的还是老式直辕犁,费力又效率低下。我们需得尽快造出更省力的犁来。”她一边说,一边手腕灵动,寥寥数笔,一个结构清晰的曲辕犁草图便跃然纸上。
她标注出关键部位,详细解释:“看这里,辕杆需做成弯曲的,这样犁地时能更好利用牲力或人力,省力不少。这里是犁平,可以调节耕地的深浅……最关键的是这个犁铧,”她重点圈出铁制的犁头,“李师傅,这铁铧的弧度、厚度和锋利度至关重要,直接关系到入土是否顺畅、阻力大小。您看,这个角度需要再锐利一些……”
楚倾云讲得细致,两位工匠听得专注,不时提出一些实际操作中可能遇到的问题,楚倾云都一一解答,并结合纳米数据库中的知识给出优化建议。工房里灯火通明,充满了专注研讨的气氛。
直到夜深,一张标注了详细尺寸、结构解析、甚至不同土质下使用建议的完整曲辕犁图纸终于完成。
“王师傅,李师傅,明日就按此图,先打造一架样品出来。我们要在府后空地反复试验,调整到最好用的状态。”楚倾云放下炭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语气却充满期待。
“夫人放心!这图画的明白,我们一定尽快做出来!”王木匠捧着那张前所未见的精细图纸,激动得手都有些抖。李铁匠也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送走两位工匠,楚倾云才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袭来,但心中却无比踏实。这一天,从充满泥土气息的田间地头,到烛火摇曳的技术研讨,过得充实而有意义。她知道,改变的种子,正通过这些最具体、最细微的事情,一点点播撒下去。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